卷四·战谋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成王败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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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军止息。
偌大的殿前广场,只闻一人马蹄之声,高耸的王宫金阙,只有一人脚步。
夜玄殇负手步出大殿,身后是举国之臣,身前是如云兵马,他站在玉阶最高之处,轻轻一笑,漫然说道:“大哥,别来无恙。”
玄色的长衣,白色的王袍,在冰天雪地间划开分明的界线,两双神似的眼睛,目光深处是倾尽江海亦永难填补的鸿沟。
太子御勒马,冷冷的声音穿过风雪,似是剑刃砺出的光,“别来无恙,三弟,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
夜玄殇仍是笑着,只是那笑中多了几分冷讽的滋味,而令得那飞扬深眸愈显桀骜,“想必大哥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有样东西,大哥怕也想了很久,这东西我一直觉得没什么用处,且送大哥做份薄礼吧。”一挥手,一点玄光弹指射出。
玄龙玉玦,传国之玺。
太子御脸上似有微微震动的神情,但是刹那抬眸,冰冷的玉石嵌入掌心,那坚硬的纹路亦硌入心间,牵出眉目之间一丝阴沉的狠戾。从小到大便是如此,他用尽心思想得到的,这人弃之若履,即便站在最黑暗的角落,这人脸上明朗的笑意永远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多少年心中芥蒂,多少次至亲成仇,剑锋相向,早已没有挽回的余地,任何情义都不及握在手中的王权,通向至尊之位的道路上,只能有一人的脚步。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太子御握着玄龙玉玦的手慢慢抬起,数万大军在他身后,仿若一片锋冷无底的黑潮,随时都可淹没整座大殿,和那风雪之巅独立的男子。
箭上弦,机括之声震耳。风声似乎在这样沉重的杀气之下渐渐息止,乌黑冷亮的箭镞,一排排一重重连成不绝的光幕,对准阶上之人,对准白虎殿中满朝文武,甚至对准了尚未撤出殿外的五百禁卫。
太子御身后的颜菁,隔着细微的雪影,清楚地看到虞肖倏然锋利的眼神。
风雪迷离穿过苍穹,染透层层叠叠的宫墙,琉璃冰色映衬着女子长袂纤飞的身影,纷纷冉冉,最终落入一双清透无垠的眸。
子娆站在王宫高处,漫天飘雪,一袭轻衣,在大地天穹间划开一抹清绝的颜色,白虎殿前兵马肃杀的声音,不曾令她身姿有分毫移动,那一场箭在弦上的杀伐,她似见惯,神情之中只一丝浅淡的无谓。
一国更迭,一战将终,她在等待尘埃落定的一刻,亦等待另外一场帷幕的开启。
片刻之前,一道简单的命令刚刚自那柔软的红唇间轻吐,今日白虎殿前,谁若不遵穆王遗命,戍卫军便杀谁之身,今日邯璋城中,谁若发兵拥立太子御,白虎军便灭谁之师。
穆国的宿命,其实在十年之前便已注定。
若是他在,必也是这样的命令吧,犹如帝都那一夕风雨遽变,楚国那一战惊天之局。即便没有她,他亦不会失去对穆国的控制,运筹千里,算无遗策,那一人一心,一手风云,牢牢掌控着五族四国,九域天下的每一分变动,如一盘完美的棋局,没有任何一颗棋子可以跳出他的掌心,哪怕是皇非与夜玄殇这样超卓的人物,哪怕是宣王姬沧那样强悍的对手,那么她,是否也是他棋盘之上一枚过江之卒,在纵横八荒的战局深处,有进无退,有去无回。
冰雪下分明的眉目,在此一刻与千里之外帝都那人恍若重叠,她知道他不会给她答案,她会自己寻出答案,那个他欲掩藏的真相。
子娆微微阖眸,周身真气迎风流转,无数声息仿佛自四面八方汹涌而至,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虞肖质问太子御时激烈的言辞,老穆王薨逝的真相揭开时众臣的愤然,白虎禁军在大殿前拔剑向敌的杀气,外戍军临阵倒戈时太子御暴怒的神情,千云枪出飞雪的影子,归离剑不可一世的锋芒……
急密的喊杀声隐隐响起,风雪中传来血腥与杀戮的气息,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最终凝覆整个宫城,直至东宫方向一声震响,仿佛是巨木撞上黄铜宫门沉重的声音,一道烽火,冲天而起,子娆倏地扬起乌墨般的眉睫,注视那在风雪下笔直腾起冲入云霄求援的烽烟。
天网恢恢,众叛亲离,太子御在亲信护卫下退守东宫,禁中五千亲卫拼死抵抗,只要能坚持到烽烟传出,驻守城外的大军拔营来援,仅凭宫中禁卫与白虎军联手,亦无法挡此千军之战。
然而夜玄殇不会给对手这样的机会。
巨大的圆木双双前冲,冲破烟火风雪不断撞上厚重的宫门,每一次撞击,都狠狠震撼整座东宫。
宫门间的广场上遍布东宫亲卫的尸体,鲜血自宫墙泼墨般流下,箭矢撕破浓烟,带着火光落向各处,仿若黑夜提前降临。
夜玄殇、夜玄涧站在白虎殿顶正东一方,一丝不漏地将东宫情况收入眼底。一队队精兵在巨盾掩护下流水般向前推进,随着白虎禁卫和外戍军配合无间的战术,下方战况渐趋一面倾倒的形势,两重宫门被破之后,唯余通往承澜殿烽火台的最后一重防线,禁卫军在颜菁、虞肖指挥下再次发起强攻。
虞肖终是在最后关头投向己方,颜菁之前所做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夜玄涧亲述事实与兰音指证之下,白虎禁卫集体倒戈,但若非太子御暴戾绝情的举动,亦不会这么快便落得全军叛离。
“来了!”随着一声轻喝,彦翎从宫外掠至,飞一般瞬间近前,“城外守军攻城,现在被白虎军挡在御天门外,他们只认兵符不认其他,大大不妙!”
一阵阵喊杀声已自宫外传至,夜玄殇眉峰隐约一挑,目光却未离开东宫半分,承澜殿中烽烟重重,不断挣扎冲向天空。就在彦翎话音落时,轰然一声巨响,最后一道宫门被禁军冲破。
上万禁卫军精兵铁潮一般冲入门道,踏着如河血流一路杀向承澜殿方向。广场之上遍布东宫侍卫的尸体,宫门外厮杀声亦越来越近,夜玄殇似乎听而不闻,微微挑唇,“二哥可要跟我打赌,看太子御是死守东宫,还是先求自己逃命。”
夜玄涧轻声叹息,碧袍一扬,千云枪现出手中,“东宫侍卫只要肯降,不妨免死。”
“箭来。”
身后战士趋前跪下,夜玄殇伸手接过一张缠龙金弓,雪光一般的箭矢自弓弦之上徐徐拉紧,金色锋芒随着他真气灌入,遥遥锁定了东宫大殿。
便在此时,一个黑色人影倏地自承澜殿窜出,落上大殿边缘。太子御果然令亲卫缠住敌军,独自逃生,以期能冲出宫门与援军会合。指挥进攻的颜菁和虞肖双双跃起,衔尾追截,禁卫军一排箭矢射出,太子御半空一折,腾翻而出,越过殿顶向东宫后墙扑去。
一道金光,突然呼啸而至。
劲箭破空,正在太子御冲上宫墙的一刻。太子御厉叱一声,挥剑闪电疾劈,命中夜玄殇凛冽强横的一箭。
劲箭当空激飞,太子御却也浑身剧震,去势受挫,翻落墙头。
“嗖!”
夜玄殇引弓搭弦,手底箭光再起,冷冽的金芒与箭气带着锋利轻啸直奔太子御咽喉,绝杀无情。太子御后背触地,情急之下一个急翻向侧滚出,利箭擦身而过,迸出刺目精光。
颜菁、虞肖两人双剑激射面前,千云枪亦在此刻从天而降,化作风雪云龙飚向下方。
太子御亦是了得,在三人围攻之中一掌击地,借反击之力凌空腾起,长剑幻出重重剑影,全力攻向当头扑至的夜玄涧。
劲气交击仿似闷雷响起。
一击之下,夜玄涧旋身飞出,千云枪却奇迹般横空回扫,倏地虞肖贴近战圈,手中剑光爆散如雨,封死太子御退路。
太子御怒喝一声,被迫与千云枪当面硬拼。
“嘭!”
夜玄涧潇洒后退,太子御却低声闷哼撞入虞肖剑雨之中,真气爆竹般四下激射,太子御破出战圈闪电般退向宫墙,拔身而起,只要被他冲出东宫,便有机会沿西苑逃出宫外。颜菁身形一晃截住去路,哈哈笑道:“太子殿下何必着急!”
一拳击出,劲气轰向太子御剑锋。太子御蓦然冷哼,倏地撞向虞肖,同时反掌一招虚按颜菁拳头。
“来得好!”虞肖一声长笑,剑光忽如惊电,随身疾走,悍不畏死地迎向太子御。太子御虽是拼命,却不愿与他同归于尽,无奈之下向横闪去,千云枪便在此时倏然洞出,以迅雷不及之势夺向他的胸口。
枪出千云,风雪尽灭。天地间似乎只余这一点白光,充斥苍穹长空。
太子御口喷鲜血,冲破飞雪疾退出去。
禁宫之巅,夜玄殇冷然看着太子御撞上枪锋,深邃的眉目间仿似被那精光照亮,金弓之上弦声骤紧。
箭光金芒当空再现,在太子御撞上宫墙的一刻透胸而入,贯背而出,带出一蓬触目惊心的血雨,洒向漫天冷雪,王宫金殿,最终连同那躯体呯地一声,重重落地。
玄衣微闪,夜玄殇现身禁卫军包围之中,承澜殿已被攻破,所有东宫禁卫非死即降。
“三弟。”夜玄涧落向夜玄殇身旁,看向面如死灰的太子御。夜玄殇最后一箭贯注全身功力,足以破掉太子御护身真气,震碎他五脏六腑、全身经脉,若非他功力深厚,早已当场气绝。
伏尸丛丛的广场之上,虞肖霍然举剑,包围金殿的白虎禁卫齐声一喝,“我王万岁!”跟着便是拥立在夜玄殇身后的戍卫军,镇守外门的左君侯府亲兵,万人齐声呼应,声音直冲云霄。
夜玄殇举步走向这曾无数次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兄长,“大哥还有什么话说?”
太子御勉力抬头,喘息道:“你……赢不了我,就算死……我亦是穆国之主……”
夜玄殇微微垂眸,看着他手中依然紧握的传国秘玺,突然淡淡笑了一笑,点头道:“好,兄弟一场,我成全你。”转身举步,不再多看太子御一眼,“九泉之下,请大哥,代问父王安好。”
太子御全身一震,嘴边鲜血狂涌,死死盯住他绝然而去的身影,再也没有移开目光。夜玄涧长叹一声,伸手抚过他双眼,低声吩咐,“好生收敛遗体,择日发丧。”
虞肖等人遵命处置,彦翎闪到夜玄殇身旁,小心问道:“现在怎么办?外城守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宫外此时冲起道道火光,显示城外守军正与白虎军发生激战,宫门之处同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
夜玄殇大步前行,登上烽火台对随后赶至的夜玄涧道:“请二哥代我持兵符前去,外城守军必将从命,便由二哥暂时接掌,违令者任凭发落。”
夜玄涧早已下令搜索东宫兵符,不过片刻便已得获。彦翎奇怪道:“这种事也可代劳,你不接掌三军,又去干什么?”
夜玄殇道:“谋害父王的真正凶手尚未就缚,我们分头行事。”
就在太子御命丧箭下时,一道人影趁着混乱闪出承澜殿。
禁卫军注意力全部被太子御吸引,其人悄然越出东宫,穿过御苑,直趋西宸宫而去。
风动,玄衣幽舞,就连禁卫军攻破东宫亦未曾一顾的子娆突然在此时飞身而动,穿过漫天雪光,向那迅捷的黑影凭空掠去。
夜幕落向深远的广场,微光倏地亮起。
一道光丝,似是自冰雪之中破茧而出,如花般绽作千丝万影,刹那盛开,四面八方射向飞掠近前的身影。那人身法甚是诡异,眼见便要撞入光心,竟在疾驰中说退便退,利箭一般向后飞去。
一声清冷淡笑当风飘至。
冰影随形而舞,一道云袖,一指晶莹,咻地破风裂雪,向他双目笔直插落。
那人眸心异芒爆现,鬼魅一般抽身急旋,指尖数点金光悄无声息地射出,含了风雪之劲,阻向身后那片拂面而至的云光。
金光撞入幽云,倏然爆散。
两道人影却立刻如柳烟飞絮般纠缠在一起,身法皆是诡奇莫名,出招更是莫可寻思,带着闪烁的莹光,冲流的真气一个比一个更快,不断被劲风卷起的细碎雪粉最后化作层层急雾,两人几乎在雪夜中消失了身形。
真气飞啸之声,金光再次闪现。
“邪针应不负,拿出你真正本事来!”
子娆冷叱一声,连绵淬毒的细针被尽数扫飞,袖底风卷云舒,一股阴柔真气扶旋而起,烟雪伴了金芒飘散四逸,如同虚空里一重重莲华争放,带着噬魂的冷,夺魄的艳,涌向万丈红尘沧海八荒。
风雷自云层上方穿流隐现,重雪天地,被电光照亮无垠。
应不负面色微变,忽然凝身倏立,飞雪在他袖袍之间蓦然而止,而他玉雕似的双手透出邪异刺目的光。
“破!”
子娆掌心莲光大放,清影掌风携了寒雪冰色,晶莹璀璨反射着满地碎玉乱琼卷起天幕夜色,迎面夺向对手异芒骤现的眉心。
应不负疾退,鼓起的双袖中似有金光充斥,流水般冲向四方,刹那间令周围化成绝对的黑暗,下一刻,那冥潮般诡异的颜色卷作无形波浪,他便像浮在一片金海中向后飘去。
然而子娆的指风如惊鸿烈电,哧地一丝轻响,那道清芒裂开沧海裂开天穹疾风般划过,应不负在金浪中急速翻腾,雪夜忽然盛亮,子娆飞舞的衣袂飘落于漫天浮光,晶莹的指尖挂了一抹如血的颜色。
“摘下你的面具,现出你的真容,否则我便自你的尸体上揭开真相。”
她在飞雪中微微回头,应不负周身金潮散尽,面上此时才现出几道如刃的裂痕,划破了遮挡真容的人皮面具,透出底下渐渐渗出的血色,诡谲而狰狞。
在子娆冷然逼视之下,他不过邪邪笑了一笑,接着出其不意地动身飘出,就像没入雪中的一丝轻羽,快得让人看不清痕迹。
但子娆没有追击,应不负飘出数步突然闪电般弹了回来。对面殿前潇潇洒洒靠着个人,那人抱剑在手,锋芒不出,然那剑气,强大至无隙可寻的剑气生生将窜出的人逼回来路。应不负换了数种姿势连续闪躲,似要突破某种看不见的樊网向外冲去。那人挑了挑眉,终于向前走了一步,那一步,寒锋出鞘,应不负立刻像被钉在了原地,仿佛那隔着丈许的长剑已经指上了他的咽喉。
“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己现身,给你一个选择。”
夜玄殇含笑前行,漫天落雪自他身后倾向深渊般的黑暗,唯有那桀骜的眉目,在剑光中分明。
子娆亦徐徐移步,向前走来。
应不负此时倒全无再躲的打算,目光扫过二人,便是那么一笑,声音也透出几分难言的邪魅之气,“看来这皮相也用到头了,那不如作罢,送它去吧。”
广袖一挥,雪影里生出妖异的光,那张看去苍白的脸,便在指掌间流淌下来,星辰坠落一般,露出一张美异近妖的容颜,就连眼神也似生辉,像能将人生生摄了进去,化作夜梦春水,雾里秋波。
夜玄殇眸光微微一锐,子娆唇畔徐徐吐出锋利的二字,“岄息。”
碧玺灵石七彩的幽光随着飞雪若息若舞,岄息袖底的金光也影影绰绰地不断漂浮,像是流淌在暗夜深处不止的波潮。
“无怪重华宫不见金凤石的踪影,原来落在你的手里。穆王身上的剧毒是否也是你下的手?”
子娆一字一句踏雪而行,周身七彩的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似是雪域之巅迷幻的月色,又似是琉璃境里浮漫的水波,渐渐吞噬着回旋在岄息身畔的丝丝金芒。岄息袖袍无风自拂,纵以他传承于巫族离境天灵力的功法,面对九转玲珑石中仅次于黑曜石的碧玺灵石,亦被压制得无隙可寻。更何况子娆所修莲华四术,乃是子昊为她自九幽玄通提炼,源于巫典的最高功法,对一切巫族异术皆生克制,真正动手他便十分吃亏,否则方才也不会被子娆逼出真容。
岄息暗运周身功力对抗着子娆所施的压力,目光在她和夜玄殇之间闪烁扫视,美异不减妖冶之色,“老穆王六年之前便已病入膏肓,若非我心存慈念,他岂会这么痛快归西,三公子又何来机会夺位称王?比起死在自己儿子手中,这结果总要好上不少。”
夜玄殇眸心深处精芒如潮,岄息毒杀老穆王导致了太子御和他最终的决裂,亦颠覆了穆国整个的政局,太子御并非愚蠢至此,甘愿弑父篡位放弃手中最重的筹码,他从头到尾不过是别人局中一枚弃子,直到最后亦懵然不知。
子娆心中那根锋利的刺,他身上蠢蠢欲动的血蛊,背后那只推波助澜的手,正等待着棋局完美的收官。
大殿之中突然透出灯光。
一缕缕金色的光芒自雕窗射出,将那华殿玉阶照得分明,仿若黑夜之上升起一轮金日,而那飞雪如云缭绕飘向天际,蔓延无声。
子娆眸光倏然轻扬,仿佛透过那金光四射的大殿看到了什么,感觉到什么,忽然间她拂袖而起,越过了通天玉阶飘向光影璀璨的大殿。
殿门无声自开。
西宸宫中心的金座之上,艳眸如刃的女子端然而坐,一身华贵的紫衣铺展于灯辉流光仿若盛开一地琉璃琼花,修艳十指交叠置于九重纱衣之上,雍容尊贵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