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锋 第八十四章 棋局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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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府数十名高手将众人重重围住,但见到子娆,却显得格外恭敬。易青青收了碧影追踪术,移步上前,施礼道:“属下等奉君上之命,特来请夫人回府。”
子娆眸梢略挑,指尖光华当风流散,化作轻盈墨蝶点缀夜空,光下微微侧颜,便是冷然而笑:“少原君府好大的排场,这是请人呢,还是来送死?”
易青青与展刑分别截住退路,含笑道:“夫人请息怒,君上极是担心夫人安危,才令我们多带人手四处寻找,只要夫人平安回府,一切事情,君上自会向夫人赔罪解释。”
四周群敌环伺,前方尚有重兵封锁,布做天罗地网。几乎是不约而同,子娆与夜玄殇同时抬眸,当空四目交撞,仿若焰光烁然闪逝。
衣飞雾绕,幽芒晶莹,子娆唇角清冷一扬,曼声道:“原来如此,也好,他既有赔罪之心,我自当回去见他。”说话间眼风向侧一扫,“那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擒下杀害王后的真凶!”
风中一片焰蝶飞绽,在夜玄殇与白姝儿之间骤然散开。
子娆身随意动,突然闪电般攻向夜玄殇,白姝儿未及出手,眼前剑光迭闪,易青青与展刑左右攻来,彦翎则被自在堂三使围攻,顿时自顾不暇。
双掌相交,劲气四下冲爆,金光迸射,夜玄殇重伤难敌,竟被子娆一招制住,口中鲜血呛出。
“公子!”白姝儿运招连连抢攻,她武功虽高,但受展刑与易青青两大高手全力夹击,一时半刻也难寻得空隙,惊急之下长袖飞转,手底现出双剑,两道利光夺目,杀气当风开旋。
夜玄殇被子娆制住穴脉,踉跄一步跌坐在地,一道阴柔如水的真气,突然自肩井直冲经脉。
君府高手先后加入,战况愈见激烈,白姝儿与彦翎皆以轻功见长,虽然频频遇险,自保却是有余,敌阵中但见两道人影迅似电闪,不断有对手溅血跌开。
子娆玉面静寒,于战圈之外冷冷旁观,控制夜玄殇行动,令他无法插手战局。
“当当”激响,白姝儿连接易青青九式剑招,倏地后撤,双剑绕袖光绽,一剑指天,一剑对地,已是大自在须弥法御敌绝式。
这时子娆唰地抬眸,忽然身形迅移,一掌清光携了夺命真气,直取白姝儿后心!
夜玄殇盘膝坐地,身子随势急旋,却始终闭目观心,仿若老僧入定,一切无动于衷。
子娆掌风所至,一股柔劲破空,白姝儿身若纤柳迎风飘摆,但见夜色之下,玄白两道身影飞旋而舞,剑气掌力,竟然化为一体,真气利芒照耀夜空,直击眼前强敌而去!
“轰!”劲气交击,易青青与展刑剧震飞退,一招之下同时负伤。此刻彦翎频遇险招,落地翻身薄刀横扫,三件兵器当头压下!危急间只听一声长啸,原本穴道受封的夜玄殇忽然双掌齐出,浑雄真力,势如狂浪,自在堂三使惨哼之下,吐血抛飞!
子娆身若鬼魅,随手毙敌,迫得战圈陡然扩大。白姝儿举步若舞,袖底一片红云散开,周围顿时迷烟四起。
墨蝶焰光飞入烟雾,“退!”子娆与白姝儿瞬间飘回,四人身形一闪,于精芒四射之际,消失在漫天迷雾之中。
君府众人畏于烟毒,复遭焰蝶阻杀,纷纷退散。易青青受伤不轻,展刑立刻就地替她疗伤,许久之后收功起身,向同样狼狈的自在堂三使喝道:“给我追!不杀这几人,难消我心头之恨!”
子娆四人趁着江雾弥漫登上跃马帮座舟,岸上打斗早已惊动殷夕语,一见情形不必多说,当即下令:“启动穿龙机关,送人离开。”转向子娆道,“公主与三公子暂且一避,追兵交我应付。”
子娆点头道声“小心”,四人由暗门下入船舱中去。
一路而下,眼前出现狭长通道,四周隐约有机括之声传来,船身不断轻晃,通道尽头便是一间密室。几人先后停步,此处看来相当隐秘,追兵极难寻至。白姝儿环目打量四周,推测道:“我们一路所行距离已远超船身长度,听说跃马帮有一套水战机关,可暗中调遣战力,互为支援,莫非就是这穿龙机关……”话说一半,心中警兆忽起,一道掌风竟自身后袭来。
黑暗中,子娆袖底清光骤现,毫无预兆地抬掌击向她背心。白姝儿猝不及防,震飞数步,口边逸出鲜血,无数碧色微芒自她衣间轻溅飞散,随后消逝得无影无踪。
蝶焰幽光照亮空间,流莹之下仙魅般的女子冷眼看来。白姝儿花容惨白,不由怒道:“背后偷袭小人行径,九公主这算什么!”
子娆漫然抬眸,唇畔隐含冷笑:“背后偷袭若是小人的专利,那正人君子岂不太过吃亏?对付小人,便该用小人的手段,我未在夜玄殇面前取你性命,已是网开一面。”
“你……”白姝儿气结,骇然发觉体内竟有六道玄阴真气锁入经脉,不由微微色变。
子娆侧眸往近旁睨去,彦翎立刻倒退两步摇手道:“不劳公主动手,那碧影追踪术我一发现便自己解决了。”退到夜玄殇身边低声道,“喂!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好歹说句话。”
咫尺相隔,清光盈面,夜玄殇抬头轻轻一笑:“多谢子娆。”
彦翎差点一个白眼翻过去,子娆淡哼一声,眸光清闪:“你可知,方才我当真想杀了你。”
夜玄殇眼中笑意似深:“你若不想杀我,那便不是子娆了。只是,即便你现在仍有此意,我依然不会是你的对手。”
子娆静视他片刻,随手一扬,蝶光纷落:“区区一个自在堂,还不值得本公主搭上一场生死交情,不过麻烦你下次闪快些,免得真死在我手底,概不负责!”
夜玄殇颇为无奈地摇头,叹气道:“你在姝儿体内施了六脉锁穴之法,她的生死便有一半掌握在你手中,这是否已算小惩大诫?”
子娆虽对白姝儿冒充自己造成帝都部署失控极为恼火,但身为王族继任之主,却不能在此局势多变之际令得穆国与帝都失和,而使楚国平白受益。不必互通消息,她亦了解自己的王兄,帝都与楚国,子昊与皇非,这两个终将对决的男人,此时此刻,已再无可能回到联手天下的原点。所以她今夜留下白姝儿,自在堂针对楚国的种种谋划,便将成为帝都极大的助力。
该杀之人,不如留做对手的敌人。
子娆眸波静冷,淡淡道:“我现在不杀她,并不代表以后不杀。”
夜玄殇不再多言,只是转头看了白姝儿一眼。
子娆注入白姝儿体内的真气虽未影响到她的武功,却用特殊手法设下六道禁制,可以自身真元操纵她内息流转,使得她再不敢对帝都轻举妄动。白姝儿媚眸之中微芒轻闪,一瞬而逝,便在夜玄殇注视之下娇媚低头,柔声道:“姝儿在此先向九公主赔罪,既然公主最终选择穆国,那无论何事,姝儿都会为三公子做到,以后若有所需,请公主尽管吩咐就是。”
彦翎在旁听得咂舌,心叫厉害,这几句服软之话辞锋暗藏,别有用意,却又无可挑剔,纵然受制于人,这美女重重心计仍是令人侧目。瞥了瞥夜玄殇,悄悄嘀咕道:“一个就够受,现在两个,看来吃亏的还不知是谁。”
子娆此时早已扬袖转身,密室之上突然“咚咚”两声轻响,一道暗格无声无息地滑开,传来殷夕语动听的声音:“君府之人已经离开,可以上来了。”
灯火随之亮起,子娆等人先后跃出密室,发现所处之地早已不是先前停在江边的座舟,方知跃马帮战船间皆有这种机关密道相通,令人能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迅速往来。
彦翎赞一声“妙”,当先跃上甲板。子娆刚刚落足,便见眼前白影闪至,一只小兽窜入怀中,转身蹭了两圈,扯着她的衣袖“呜呜”低叫。
子娆叫声“雪战”,伸手将它抱住,雪战极是亲密地舔她手掌,复又回身拉她袖口。子娆自是知道它的意思,轻轻拍它示意稍安勿躁。殷夕语那边已与夜玄殇等略作寒暄,笑道:“原来这小兽是九公主的灵物,刚刚便见它在船上,难为它竟能找到这里。”
子娆抚着雪战道:“王兄现在定是急着找我,我要尽快与他们会合,否则只怕君府趁机设下布局。”
殷夕语点头道:“皇非既知公主无恙,那所谓少原君夫人的葬礼必然另有预谋,王上也不会对此无动于衷。我刚刚接到夕青传书,王上已秘调大军入楚,只怕立刻便要对君府动手,如此硬碰硬的交锋,胜负恐难预料。”
子娆声音冷若流玉:“只要王兄决意动兵,便无需你我担心。皇非虽在楚国占尽地利,但若宣军适时攻至,帮主仍认为帝都未有胜算吗?”
言下之意,令得殷夕语暗暗吃惊,顿时全然明白了东帝曾在七城的布局,心中不由震慑。夜玄殇因彦翎的情报对此略有所知,道:“王上果然早已将宣国算入局中,现在情况有变,对宣国的立场恐怕也将有所变动。”
子娆星眸半垂如帘,淡淡道:“万变不离其宗。”
诸人中白姝儿对宣国动向最为了解,俏步轻移,行至夜玄殇身边:“但据我所知,宣国进兵恐怕会比预期略迟,只因近日连降暴雨,造成大非川三谷冲流,水势急涨,阻碍了宣王行军速度。对宣国来说,早一日奇袭楚都或是晚一日坐收渔利,皆是有益无害,但对帝都却是相差一日,失之千里。”
这情报来得十分重要,子娆抬眼看去,她这样坦诚无余,倒叫人略感意外。白姝儿道:“公主不必生疑,我一切谋算只为除掉皇非,并非想与帝都为敌,只要是皇非的敌人,便是我的盟友。想要打破烈风骑九域无敌的神话,唯有帝都王师与宣王赤焰军,倘若二者能够联手,当然再好不过。”
子娆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声音清冷:“你最好记住一件事,帝都并非自在堂手中的棋子,我也不是总有那么好的耐心。”
白姝儿眸光一闪,低下头去,眼中丝缕不甘的神色,一现即逝。
入夜之后,西山寺重重院落没入深沉的夜色,除了苏陵所在的屋里燃着灯火外,四处一片寂暗。
东帝暂住的精舍阒无人声,月色流泻于黑暗,散发出幽谧暗光,榻上静坐不动的身影,衣白若雪,清容若雪,黑曜石清光隐隐,笼罩在子昊周身,其中灵力被他以九幽玄通引导,不断流转循回穿经过府,最后缓缓敛入绛宫,温养心脉。
一日已过,子昊真力已恢复泰半,肆行于经脉之中的剧毒也被玄通心法的吸纳,再次引为己用,方要令灵石之力回归本源,忽然听到一阵兵戈喧天,战场铁蹄踏过心头。
子昊微微一惊,耳边惨叫声起。一片烈火自殿宇间焚向天宇,玄塔前女子幽迷的身影,瞬间化作雍门上高悬的头颅,不瞑的双目,鲜血淋漓流下,染作虿池深坑蛇蝎翻腾的惨象。
血漫如花,仿若万毒噬心,黑曜石中灵力突然失去控制,巨浪一般倒泻回来,子昊闷哼一声,口中鲜血喷出,倏地睁开眼睛。
一缕细微的箫音,淡若游丝,轻若烟柳,不知自何处而来,只向心头缥缈而至,仿佛有着惑人的幽柔,可令一切苦痛消弭,引人就此沉沦下去,沉入茫茫空白。
子昊冷冷听着这熟悉的韵律,眸中倏地闪过异芒,突然间腾身而起,衣袖一振穿破室门,随那箫音往山寺正殿而去。
船头江风拂面,殷夕语传下讯号,帮中战船陆续开始调集部署。踏上最高一层甲板,子娆远望沣水渡方向,转头对夜玄殇道:“既然殷帮主在,由她安排回穆国之事毕竟更加妥当,不知你意下如何?”
事到如今,夜玄殇自然不会坚持拒绝跃马帮,笑道:“我若反对倒显得见外了,如此便有劳帮主。”
殷夕语自上船那刻,便一直在暗中观察夜玄殇,虽是负伤在身,危机四伏,这男子身上却有种沉稳不羁的气度,以及无比清醒的头脑,令人深深了解到为何太子御六年追杀束手无策,而东帝又何以对他另眼相看。点头一笑道:“三公子客气了,王上曾有大恩于跃马帮,既是他亲口所托,夕语岂敢不鼎力相助?”
夜玄殇看向子娆:“皇非不会轻易放弃追捕,楚都目前仍是凶险万分,你确定要回去?”
子娆轻轻一笑,方要说话,突然感觉胸间如遭重锤猛击,一阵强烈的剧痛毫无预兆地袭来,心脏仿佛在体内生生破碎,瞬间化为尖锐的粉末冲向血脉,身子猛地一颤,手按心口向前栽去。
雪战惊跳出子娆怀中,夜玄殇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听她依稀叫了声“子昊”,唇畔便涌出鲜血。
事情来得意外,众人吃惊回头,白姝儿忽地脸色一白,感到经脉中六道寒气流窜,竟是难以控制。殷夕语见她神色有异,上前一步出手,及时助她运功压制。
她两人同时发生状况,彦翎想起子娆方才控制白姝儿的六脉锁穴,不由惊道:“这下糟糕,九公主若出事,搞不好美人堂主也要陪葬!”
夜玄殇无暇他顾,单掌按上子娆背心,急急输入真气。
子娆意识一片模糊,唯有直坠深渊的剧痛铺天盖地,那种心无所依的疼痛幻作整片无底无光的黑暗,似有焦急的呼唤来自空茫的地方,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直至一切光影声息皆尽消无。
“子娆,子娆!”夜玄殇脸上色变,发现子娆真元迅速流失,生机渐灭,渡入她体内的真气竟如石沉大海,全无反应。彦翎见状不对,俯身探查子娆脉息,一试之下险些跳起来:“不好,人好像没气了!”
这时白姝儿得殷夕语之助,勉强压下真气乱冲,低声道:“她……真元俱散,怎会如此……”
夜玄殇不能置信地抬手,发现子娆的脉息、心跳、呼吸竟已全部消失,在他怀中的身体亦渐渐冰冷下去,再无任何存活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