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起沧然  第九十五章 深夜客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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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有客来临。
    “谁?!”听闻异响,湖畔伫立的青年不敢惊动浅眠之人,连惊呼亦是压得极低极低。那草丛中的黑影退步,不留神地踢到石子,石子滚出,他的藏身之处已然暴露!于是纵身跃出,遁向远方。显然地,沈云初在这方面还很是欠缺些许的经验,回首望了一眼漆黑的建筑,他亦是飞身追上!
    目送夜空之中的身形消失,又是一抹身影自树后钻出。落地无声,踩着高出湖面的荷叶形石墩,一步步地往湖中水榭行去……
    房间中漆黑朦胧,伸出手掌,看不清自己的五指。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人找到那张床塌可算花费了不少工夫。床塌之上,半张面容埋入了软衾枕之中,紧闭着眸,少年模样的人侧身蜷缩着,像只不安的动物。
    利刃抵上纤细的颈项,来者一咬牙,重重地刺下——
    黑暗之中,猛得睁开一双灼灼紫瞳,在似极了浓墨般的漆黑之中,亮得骇人。短兵交接的清脆声音响起,来者变幻招式,却在陡然之间失去了另一柄寒兵的踪迹!
    刹那之间的的惊惶已经决定了胜负,在来者感觉到另一柄匕首的存在之时,寒气已然临近!匆忙之间向后仰倒,仍是来不及,剧痛自右腹而起,斜上掠胸而过,擦过来者的左颚!
    “呜啊……”轻声的低呼,听来似是一名少女。
    骤然,灯火通明。
    燃起的烛火,映着地上墨衣少女遍身的血色,那道深深划在身体上的伤痕触目惊心。若不是她退开得早,现在恐怕已经命丧当场了罢?!想到方才几瞬之间决生死的惊景,少女不禁一阵阵后怕,加之身上恐怖疼痛的伤势,这位刺杀不成的刺客倒是先呜地哭了出来……
    痛……好痛……珉姊姊初哥哥……好痛……
    这个坏人伤得瑶儿好痛……
    少年的紫眸避开了烛焰,他望着倒在地上哭泣的少女,确定了自己曾经见到过这样的一张容颜。
    “尹、觉、瑶。”一字一顿,他道出少女的名谓,字字透着彻骨的寒意。
    少女惊惧地抬首,望见那在灯火摇曳中看起来仿若来自地狱厉鬼的残面,还有那双妖异得不似常人的瞳仁,不住地退后。鲜血淌下,在她移动过的地板软毡之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坏人!你这个坏人……”本该是刺客的人这样唤着她行刺的人,颠倒了本末,令人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残缺的容颜,半面清冷,半面可怖,森寒的眸映上这样的脸,确实像极了森罗厉鬼。立着的人只着了一袭单衣,漆黑得几乎融入周遭的暗,衬得那肤色的苍白更是惨淡。称得上是纤细或者是瘦弱的手臂上沾染了点点血色,在他的掌心,短刃仍在往下滴着血,少女的血。
    反观少女,身体上绽开着毫不怜香惜玉的裂口,若是再深上半寸,她可是会立即命丧当场!触目的伤痕,惊心的血迹,一直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少女呜咽地哭泣。第一次,她受了这样可怕的伤,也是第一次,她面对这样可怖的人。她很害怕,害怕得想要马上逃离……
    这样看来的二个人,哭泣的刺杀者倒是更像是受害人。
    “不会只有你一个人来,江珉她在哪里?”扬手,利刃直指她的双目。
    盯着一滴猩红的血缓缓地、缓缓地滴落尖锐的前端,落下、落下……也许这流逝的,是她的生命也说不定……她,会死吗……
    “珉师姊……珉师姊她……”咽了咽唾沫,她紧张地扫望向一扇扇紧闭的窗扉。师姊,师姊她方才往哪个方向去了……
    师姊,你在哪?快来救救瑶儿啊?!
    许是听到了来自师妹心底的呼救,有隐约的破空声传至。窗棂上雕饰着的蝙蝠图纹绽裂,倏然化作扑面的碎木,朝着满头满脸洒落。
    墨衣者的袍袖微震,片片碎木绕身而过。只有受伤的少女,一片尖锐划过了她的面颊,为她的身上再度添上一道与身体上的伤口相较细小无比的血痕。她已经察觉不到面颊的痛了,若说痛,身上的伤已经占据了所有的痛觉神经!
    伴着裂空的寒芒,带着屋外的月华,黑衣人掠入这个漆黑的空间之内。摘下头巾,青丝如瀑,正是瑶儿的师姊江珉。
    “师姊!师姊救我——”
    瞅见了自家师姊,瑶儿捂着肩头呼唤,语音失措。
    惊见瑶儿身上的惨烈景象,女子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凝神转向立在另一侧的少年,眼底有着恼,有着恨。“国师大人当真是不留情面呵?”
    关于这一点,墨白分明的人影不置可否。紫眸的视线落到了毁窗而入的女子身上,声音寒冽,“……本座以为二位会以其它的方式到来。沈云初在哪里?”
    “自然是睡着了,我怎么会让他出手干扰?”她与云初出自同门,同门剑术有何薄弱之处她怎会不知?加之云初在明,而她在暗,略施小计之后得逞并不算难。
    她本以为云初回来了,本以为云初当真是听了她的劝愿意跟着她回归师门。云初的回归太过轻易,轻易到令她有些不敢相信梦境一样的真实。他确实回来了,虽然哑了,虽然心在牵挂着这个地方,但他的人确实回来了。为了他的咽喉,整个师门都出动了,为他寻药,为他炼丹……还记得他终于能够出声时,师弟师妹们欢喜的惊呼,连淡漠的师傅面上亦有着欣慰……
    可他还是走了。果然,他的归来只是一个梦,师门上下一起做的一个梦。师弟愤慨,师妹哭泣,只有师傅无动于衷,好似已经知晓这个结果。
    想着,素手抖动,原本垂坠地面鞭子似的软剑指向了对方。“你不该利用他……”
    “云初他很傻,总是把任何的责任都抗在自己的身上……他也很固执,一旦下定了决心,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剑尖指着对面的少年,她回忆着记忆中的人。想笑,同时也感觉到悲哀,“师傅让他护好你,你却偏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他怎么会不内疚?你的事任谁都会同情,但这又与他何干系?!只有他傻,他固执,他内疚。任你为防止沧然殿秘密外泄药哑他的咽喉,任你对他喝斥指使,任你……任你……”
    她提及了他的旧事,他极力想要忘却的,不堪的旧事。视线游离,触及了明艳的烛火,匆忙地,复又将瞳眸错开。
    “……现在你竟又让他带着背叛归来……你可曾想过他的感受?”她的视线紧紧盯着他,吐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指控。
    “不曾。”冷冽紫眸对上闪烁着泪光的墨瞳,薄唇中轻吐出的话语让人感觉到残忍,“为何本座要顾及楼兰之外的人的感受?”
    “你!”秀丽的眉宇叠起,软剑似鞭,猛然向着这寡情之人袭至!
    短匕稍举,利刃相接,只像是轻点剑身的动作,注入其中的内力却偏逼得软剑转向。软剑剑招百变,一式不成,持剑者再换。于是极清的声音接连着响起,若是换种器具与心境,这谱出的曲倒真可以称得上是清悦。
    一寸短,一寸险。短匕毕竟是无法在狭室之中同长剑正面交锋,少年往左后方挪出一步,险险地,软剑擦过少年的身体之外。
    形势对他不利。要动用术法吗?这个念头主才升起便又被抛弃,他现在所面对的,是昭雪帝的师姊。若是让昭雪帝知晓他的术法在皇城之内亦可使用,那么这位帝王的夜间,可还能够睡得安稳?
    若是疑心到楼兰的身上……
    后果不堪设想。
    再度瞟了一眼烛焰,它燃烧着,令他想起那天满目的火焰。
    软剑再至,剑身流泄的寒芒有如倾天之水,故而此式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倾天洛水。这一式,少年再未以短刃破之,点足旋身,避开剑尖。苍白手掌伸出,在剑势未变之际,他握住了女子的软剑。
    未料到对方会有此一举,女子微微一怔。也正是这短暂的失神,胜负已分。
    脖颈感觉到了沉重的寒气,她若是动上那么一动,只怕身后之人会毫不留情地将它划过她的颈项。师傅曾经教导过这人又如何?云初伴他长大的情份又如何?这些加起来,恐怕也动不了他的心绪分毫!这般的,无情之人!
    “汝嫣凝夜,为什么你可以冷血到这样的程度?云初因你而哑,你竟然还可以逼他再度背叛师门!”瞳眸在视野之内游离,她在寻找可以伤害身后之人的利器。她并不害怕死在这里。若他当真杀了她,云初不会对他动手,但会远远地离开。
    江珉的视线定格在了燃烧着的烛火之上。方才动手之时,很显然地,国师凝夜在尽力避开那团灼灼之焰。云初叛出师门的七年前,皇宫中燃起的大火,四颗帝子星的不寻常陨落,由这些关键字,大概可以拼凑出些什么来。
    能够杀了他,让云初可以再不为他所利用,让羽师弟不用再顾忌这人自然更好……
    她对一边哭泣着、一边偷偷瞧着这边的少女使了个眼色。
    对于她的问题,国师凝夜没有答话,而她拖延时间的话语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寒刃离了她的咽喉,信手挥出,它扎在了不远处的桌案之上,直没入柄。
    “为什么……”
    颦眉,她出声相问。
    “……把初带回去吧。”
    “你又在打什么鬼注意?!”女子顿时警戒。他难道不知道云初的固执程度吗?带回去?若真能够这样轻易的让云初回去师门,现在的她就不会站在这里!
    “他不会再有机会被我利用了。”顿了顿,望向残破的窗外洒落的月华,他的唇角浮起若有似无的弧度,“……所以你就算吃醋也该换个正常一点的对象了。”
    呃?!她慌忙垂首,不敢让人瞧面她面上的隐约尴尬……
    这样的氛围非常地安定,安定地让人以为不会再有冲突发生。
    如果问江珉,她是否相信国师凝夜所言,她会回答她不信。汝嫣凝夜,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让她相信他的所言。所以伴随着轰然倒下的放置烛焰的台柱,她亦是动手了!
    先药哑了云初,复又引得他二度叛出师门……来自于你的话语,叫我如何能信?落缨皇室是在阴谋中长大的,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又一个计谋?!
    侧身,墨衣的国师避开了软剑的凌厉攻势。回眸之间,他瞟见了蔓延的火焰,改换方向,墨羽一般地悄然退后。
    火焰开始吞噬黑色的帘幔,他怔怔地望着似曾相识的情景,神色有些恍忽。忘却了回避,直至长刃划破他的肌肤,扯动了旧伤,这才醒觉地退步。
    退一步,有火海,没有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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