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千均 第七十三章 白莲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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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的城池,热闹的街道,那盛放着的白莲舒展开花瓣,扩散的光晕为浮躁的人们心头辟出一片空幽,遗世而独立。为何倾刻间便有数之不尽的白莲盛放?这是少祭司大人的术法,这是神为这天赐王者的婚礼降下的神迹,人们狂热地说。
这样盛大的术法,只有可能是汝嫣国师所为么?当然,只有汝嫣国师才可能拥有这样的实力,他不所不能。
那,如果这由天空降下的不是花瓣而是利刃……或者这白莲向外扩散的不是神殿可净化一切毒物的圣力、而是某种迷药或剧毒……
胡说!少祭司大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听闻者厉声斥责如此发言者。
虽在斥责、明知不该,但在斥责者的心底也是忍不住地这么想……如果,这是已被毒物浸染的莲……如此一想,滴滴的冷汗便由发肤溢出。他们一直认为,少祭司大人是无所不能的,但这“无所不能”直至现在才有了深切的体会——只要少祭司大人愿意,他可以在倾刻间毁掉这里所有人的性命!无论是谁,都不会乐意见到这种事,自己的生命是这样的脆弱,看起来竟然比捻死一只蚂蚁都要来得简单容易。稍大些的蚂蚁尚会反咬捻住自己的手指,而他们却只会对这种极有可能将自己致死的力量狂热追逐!
——奇怪,流年不是有结界么?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听闻者失去了为神迹欢呼的动力。旁人问他怎么了,他摇首,什么也不答。恐惧,在他的心底扎下了种子,那位惯常一身墨袍的祭司,白玉制成的冰冷面具像在嘲弄他们的愚昧。
转头去看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人,已然消失了踪迹。这是提出警醒的神之使者,还是蛊惑人心的魔?
分辨不清。
遥远的国度,红衣的王者在妖娆地笑:失了楼兰的凝夜,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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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夜色中,盛放得即使如何冶艳美丽也无人欣常的百花寂寞而彷徨,盛放无人赞叹,凋零无人落泪,它们的存在是如此地微不足道。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只怕它们更愿当贫苦农家闲来植上的不知名花草,也好过做这里的倾城牡丹芍药。
雾气凝出的镜像中,呈现的就是这么一幅寂寞的景象。神殿祭司看着白衣的少年独自撑着由花丛中立起,额上挂着大滴的汗珠。果然,即使是动用了流年的界灵增幅灵力,这样大规模的术法还是超出了他可以承受的的极限么?
神殿祭司抬手,注视掌心的扳指。晶莹的扳指中有细密的血丝,错综复杂,一如它的使用者们错综的命运,这枚扳指它见证了这些生命顺着宿命的线路流淌逝去。
如若妄想迕逆……
在这离神祗最为接近的地点,他抬起首,望向高高的神座。扳指中的血丝浮现在眼前,如若妄想迕逆,那将是条血路……
轻声冷笑,他用力将掌心之物掷向神之王座。是血路又如何?一切后果,他自会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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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曌羽帝携着流云公主的手,他引领着她坐上举国至高的王座,一同接受臣民的朝拜。臣民们的呼声震天,这对帝后的手紧紧交握,他们的命运自此系到了一处,打上死结。此后,生与死,繁荣与寂灭,他们将坐在这里,一同守望。
望不见边际的匍匐着的臣民,他们让帝王冷俊的面容终于柔和了些许。
他身侧之人亦扬起唇角浅笑,寂寞与彷徨终于安定。是了,她与凝夜不可能永远都在一起,就像现在,她已嫁作人妻。羽令有他的梦想,她会站在他的身侧助他扫清障碍,她有站在他身边的资格,神权与王权结合的产物并不只有凝夜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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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清宫。
他的宫殿,大概是整个皇城中最为安静的角落了吧?以往,一到年节、庆典、或者朝内变动时,送礼的人总会络绎不绝地由殿门涌进来。那时的他,对那样级力奉承的嘴脸是极其不屑的,每到此时,往往是连借口也懒得编一个,赖在沧然殿接受皇叔的冷落。
他无需要编织任何借口,也无需为任何事做任何准备,因为他有瑟瑟。瑟瑟,这个来自异域的明媚少女,如若不是嫁作他的太子妃,她现在应该仍是巧笑倩兮的吧?她不会他难过流泪,她不会在他的面前假装坚强,她不会失了那绚目的笑嫣,她还会是草原骄傲的儿女,最重要的是……她……她不会死……
为什么她会成为他的太子妃呢?这似乎是父皇登位不久的事,某个邀请了朝臣家眷参加的节日庆典,事实上它就是他的选妃宴。他同皇叔的事,只怕朝内没什么人不知道了吧?他以为选妃宴不会有什么臣女接近他,却不想事实与所料恰是相反!她们总是有意无意地途经他的身侧,频频对他秋波暗送,甚至有大胆者直接堵住了他的去路,扬言同他做交易,她嫁作他的妻以堵攸攸众口,而他借她权势以助家族,婚后她不会干涉他所为。
他冷笑。无论他娶了任何一个臣女,她们都无法干涉他什么,他所在意的自始自终只有那么一个人的感受,所以这桩交易于他无任何益处。
瑟瑟,这个女孩儿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跳出来的。就像一道光,忽地从草丛中掠了出来,尚未啃干净的鸡腿砸向了想同他做交易的少女。“你不会是笨蛋吧!不喜欢还要嫁?这不是摆明了自个把自个往坟墓里推?迟早你得活活闷死!”
许是被这样粗鲁的举动给吓到了,那不知是哪位朝臣的女儿拎着裙摆落荒而逃。
冲出来的少女身上穿着的服饰明显不是落缨的那些喜爱华丽饰物的女子所有,她应该是来自异域。
来自异域的少女,他以为她会不认识他,就像白烂剧里所演一样。的确,第一眼她确实没有认出来,所以发了好一会儿愣,待后知后觉地根据他的衣着服饰猜出身份后,这少女瞅了瞅自个油腻的双手立刻扑回了草丛中。扑回,再跃起,他清楚地瞧见少女逃跑的时候手里尚端着银盘……还有烤鸡……
再次见到她呢,是在他回到宴会场所后。瑟瑟紧靠来自异国的皇子、她的兄长,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露出她良好的礼教。
他对父皇说,他要娶她。
他以为她会拒绝,以为这个张扬的少女会不知死活地拒绝落缨的皇太子。但这一天中,他似乎事事料错,她望着自己,说,她愿意。
——哈,你不是认为嫁给不爱的人就是把自个推进坟墓么?
面对他的嘲讽,瑟瑟恭敬地回答,一句话,即堵了他的口。
——可是太子殿下,我爱您。
这是瑟瑟至死之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他表白。她说她爱他,她嫁给他是因为她爱他。这个本该张扬的少女,她自答应的那一刻起就愈来愈恭顺与小心翼翼,被锁在深宫中,她丧失了她原本拥有的一切。
每一次他躲去沧然殿,她都会为他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他不知道这些理由究竟是为了瞒过那些朝臣还是为了欺骗她自己。一次又一次,她愈发地安静,安静得他几乎要忽视她的存在……
嫁给不爱的人就自将自己推进坟墓?如果瑟瑟现在站在他的面前,他想对她说,嫁给不爱她的人才是将她自己推进坟墓。只是这段对答的结果可想而知,她会说她不曾后悔,一如她死前一样。
现在想来,为什么要娶瑟瑟呢?单纯只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这宫廷,容不下与众不同,他也不会是为了如此的理由娶她。
因为相似。瑟瑟,她与皇叔,有某种相似的感觉,那种“光”的感觉。
呵,原来他会娶瑟瑟,还是因为皇叔!
人啊,总是爱回忆些已经失去的东西,就像他现在。瑟瑟不在了,往年衔倾宫络绎的人群也不在了……凝夜,也不会像从前一样护着他了……
他曾想,若是凝夜从此可以多将视线在他的身上停留,从此可以一直护着他……那成为一个俘虏也没什么不好。无论是落缨覆国前还是覆国后,他的行事向来是肆无忌惮,他无需要担心所谓的名枪暗剑,因为他知道他的皇叔会护着他的。皇叔与曾经的承光帝有过交易,所以他自然可以这么做……而落缨覆国,许是因为内疚,凝夜的维护由暗地里上升至明面,这没什么不好。
可是如今,流云皇姑嫁给了白曌羽帝……
流云皇姑,这是他曾经尽力不去招惹的对象。他可以肯定,徜若将他与流云皇姑一同放在天平的二端,无论同他绑在一起的是什么,凝夜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有流云皇姑的那一端。他没有招惹过流云皇姑,可现在的他与她真的已经站在相对立的立场了,一个是前朝太子,一个是新国皇后,若流云皇姑要对付他,凝夜至多只会做到袖手旁观!
这表示什么?这表示最终他仍是一个弃子。无论他为凝夜做过多少事,都是比不上自母腹中就与凝夜相处的皇姑的……他们之前是血溶于水的关系啊!在这种关系下,他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