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青果畸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漠北雪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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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雪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风也越来越猛烈了。冰冷刺骨的寒气透过窗边门缝涌了进来,冻得屋里的大小官员一阵发抖。
谢锡铭强打着精神,忍着一阵阵袭来的眩晕。右胸上的伤口带着顿顿的疼痛惊扰着疲惫不堪的神经,他只觉的冷的要命,似乎自己的血液里全是冰碴子,扎的浑身难受……
江天一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那人越来越明显的战栗仿佛要把他的心颤碎。紧了紧拳头,皱眉看了眼不动声色的煜珣,他心一横,索性跪在了谢锡铭身边,将人揽进了怀里。
“殿下,青龙果丢了,我给你夺回来!你别罚他了行吗?他伤还没好呢。”看着煜珣一脸的漠然,他撅撅嘴,贴着谢锡铭冰凉的身体,不禁红了眼眶,“殿下,你要罚罚我好了,铭的身体撑不住的。”
煜珣抬眼看了看江天一,想笑却强自忍住了。这孩子,说谢锡铭喜欢他的大胡子,就没刮掉。一张嫩生生的娃娃脸,配上了一副诡异的络腮胡子,如今又红了一双水绿色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可爱的让人想过去好好安抚一下……
他轻咳了一声,压住了心底的那一片温馨,冷冷道:“本王没打算罚他。谢锡铭,既然你自称‘罪臣’,那就当着众位的面,说说吧。”
谢锡铭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回殿下,青龙果被劫,实为梅城城外鹤鸣岭上的流云教所为。是臣疏于看守,罪该万死。只是,这个教派并非恶类,去年水灾还曾出手救过灾民,所以,臣并未派兵攻打,一直以‘招安劝降’为策,却未能成功,拖至今日。还请殿下重罚。”
煜珣没动声色,关于流云教,他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伙人虽没几千,却也有六百余众。人虽少,但却各个都是以一顶百的好手,想要用三万人强攻鹤鸣岭,人数上纵然相差悬殊,但胜算却不大。谢锡铭说的招安之策,也正是他下一步的打算。只是自己从攸城赶过来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那伙人如果真能招安,谢锡铭恐怕早已办成,不会拖到现在。
“喵呜……”
懒懒洋洋一声叫唤,惊动了屋里所有的人。陈成广偷眼一看,见煜珣宽大的衣袖下探出了一颗黑漆漆毛柔柔的小脑袋。
煜珣的脸立刻柔和了下来,揉着小家伙的乖巧的耳朵,笑道:“毛团儿,饿了?还是冷了?”
江天一扶着谢锡铭摇摇欲坠的身体,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心里那个怨啊,煜珣对一只猫都能如此和蔼,为什么对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就一点情面都不讲?况且这些事情也不能全怪谢锡铭啊。流云教那伙人,就是中原武林那些响当当的门派遇上都要皱眉,更何况是那些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士兵?
“殿下,我求你了,先让铭起来吧。他右胸被寒冰锏刺穿了,至今未好。这冰天雪地的,若是着了凉,会落下病根的。殿下开恩。不然……,不然,”他心一横,笃定煜珣不会怪罪自己,便道:“不然我就扔了你的猫。”
煜珣看着急的快哭了的江天一,淡淡一笑。这孩子,一遇上谢锡铭的事情就犯迷糊,说话都乱七八糟的。
江天一吸吸鼻子,咽下去满眼眶的苦水,察觉到煜珣似乎和缓了一些,便低声继续哀求道:“殿下,让铭起来吧。我给你的毛团儿弄鱼去。”
“呵呵,”煜珣一个没忍住,浅笑出声,“你的意思是,谢锡铭还不如这只畜生?”
江天一赌气的撅起了嘴,心里老不是滋味了。
煜珣看了看谢锡铭有些颤抖的身子,心中轻叹,话也就软了半分,“谢锡铭你可知本王为何让你跪这么久吗?”
谢锡铭叩首,“臣护送贡品不利,理应受罚。除此之外,殿下若是为旁事问罪于臣,臣也能猜到一二。”
煜珣点点头,心道江天一定是透了风声给他,便道:“那就说说别的事情吧。”
谢锡铭寻思了一阵,缓缓道:“年前灞水水患虽除,灾民安置却不甚周详,加之今冬漠北风雪甚大,流民极易再生。臣有伤在身,还未来得及询问此事,望殿下恕罪。”
煜珣不悦的弯了弯嘴角,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饼子,‘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你尝尝这个。”
谢锡铭一愣,有些困难的伸出冻僵的手,捡起了那个饼子,咬了一口,没咬动……
这饼子黑黢黢的,还带着一股子酸酸的土腥味,细看上面稀疏的混着一些糠米。
煜珣轻叹一声,“本王知道,你是个清心寡欲的人,本无心为官。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做了官,在其位谋其政,不论你在哪里,不论职责为何,百姓的事情,你都要管!知道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矣震慑一屋子的官儿。陈成广偷眼看了看那个黑饼子,终于察觉到煜珣生气的真正原因。冷汗瞬间从脊背冒了出来,一种大难临头的窒息感、扰得他心惊肉跳。
谢锡铭抓着饼子的手被冻得微微有些颤抖。煜珣心中长叹,不禁皱起了眉头,那人的手生的有些不像他这个人,短短的、肉肉的,干净白嫩,和他纤瘦高挑的身型十分不搭。但现在,那手很瘦,粗大的骨节勉强支撑着有些松懈的皮肉,冻得发紫指甲嵌在惨白的指尖上,丝毫不见了当初的光彩。
“你先起来吧。”
江天一如获大赦般拽着谢锡铭磕了个头,“谢谢殿下。”
煜珣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扶起了谢锡铭,一笑,融冰消雪,“谢锡铭,来,接着。”说着,他将怀里的黑猫递了过去。
谢锡铭一愣,“殿下这是何意?”
“你可比它重要得多,它就是个玩物,但你,却是我认定的好官!抱着它,暖和些。”
谢锡铭听着煜珣这话,有些激动,但更多的却是欣喜。他的主子,总是如此温暖着身边的人,温暖着这个天下。小心的接过那只被养得膘肥毛亮的大黑猫,他被冻的有些浆糊的脑袋清醒了不少。“殿下,这饼子是漠北百姓吃的吗?”
煜珣看着那个黑饼子,两根凌厉的眉毛快拧到一处了,“路过千桦镇时,几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正在抢这个饼。”一提到此事,强行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复燃,扰得他心焦难耐,“谢锡铭啊谢锡铭,你让本王说你什么好?!你若是不在漠北也就算了,你在这儿为何还要让这种事情发生?再者,当初你来赈灾之时,难道就没考虑到漠北特殊的气候吗?为什么不为那些百姓问一问呢?你一个人吃饱穿暖就行了吗?若是心里没装着百姓,这个官,你不做也罢!”
谢锡铭被吓得一抖,俯身再次跪倒,“殿下息怒,下官疏忽了。”
煜珣摆摆手,平息了一下怒气,“你别跪了,站一边去。”
王大力在一旁被煜珣这些忽冷忽热的话砸蒙了,在他记忆里,煜珣一直是一个温厚和雅的人,即使生气也不会太严厉,今天的他却以外的冰冷。
“殿下,俺觉得这事儿不能全怪谢锡铭,毕竟他受了重伤……”
煜珣冷冷看了他一眼,截住了他下面的话,“这天下,百姓最大!”
王大力被他慑人的寒气冻得一紧,不敢再说什么了。
谢锡铭虽然被训斥了一番,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满足——他的主公是这世间难得一遇的仁德之主……
凝神细想当日赈灾之事,他不禁眯起了眼睛,寒光一闪,盯住了陈成广,对煜珣道:“殿下,臣有事要请教一下陈大人。”
煜珣微微合目,点了点头。
谢锡铭冲陈成广一拱手,“陈大人,去年本官带钱粮前来赈灾之时就已经嘱托过你百姓过冬之事,而且留了十万两银子给漠北一郡,为何还会出现如此状况?”
陈成广慌忙对煜珣躬身施礼,“殿下容禀,谢大人虽然给下官留了银两,但是漠北郡面积甚广,今年的雪又大,下官实感力不从心啊。”
“力不从心?嗬!”煜珣端起茶抿了一口,压了压火气,“好,就算是力不从心,那你为何不上报呢?”
陈成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忙道:“下官不是不想请求朝廷赈济。只是因为贡品被劫的事情,已经触怒龙颜,下官担心……”
“啪!”白底青花的锦绣茶杯应声碎成了一片,窗外莹亮的光辉透入室内,映得那一片碎瓷晶莹剔透、寒光逼人……
陈成广吓得一哆嗦,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漠北十一月入冬,贡品是今年三月被劫的,这其间四个月,你都干什么去了!”煜珣强压怒气,低低的吼了一嗓子,却仍止不住心中的愤慨,“这个冬天,漠北冻死了多少人?你作为一方父母官,可曾清楚?”
陈成广早已抖的不成样子,结结巴巴道:“下下…下官,还…还没来得及核实此事。还请、请殿下恕罪。”
“恕罪?哼!”煜珣对站在一侧的贺拨蒙使了个眼色,“把你查到的东西,说给各位大人听听吧。”
贺拨蒙面无表情的瞥了眼一旁衣冠楚楚的漠北众官,朗声道:“回殿下,据属下所查,漠北郡洪灾中共有五万人受灾,谢大人赈灾用去十二万两银子,离开时还留下了十万两,加上分发的赈粮折合成银两,共计二十九万两。入冬前,灞水漠北段的缺口已经修复,河堤加固、河道疏导等工程也已经基本完成,八成的灾民安置妥当。但由于夏粮歉收,入冬后的三十几场大雪让很多百姓再次陷入困境,饿死、冻死者已达两万人之多,只有少数地方官员着手救济。”
“噗通、噗通……”在场的所有官员全都趴在了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
大厅里突然鸦雀无声,静的有些恐怖……
煜珣微眯双目,扫视着齐刷刷跪倒一片的父母官儿们,心冷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