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亥年七月。
    一考完试，苏生背着行李坐上了到乡下回爷爷家的火车。母亲秦少伊火急火燎地给他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坐大巴回南澳。
    苏生一声不吭地把通话挂掉然后把手机给了旁边的人的小孩子玩，一岁大点的毛小孩儿手里捏着手机，看着苏生咿呀地叫笑起来。
    苏生伸手摸了摸毛小孩儿的脸，原本和朋友聊得入迷的小孩儿的母亲霍地警惕起来，她古怪地看了苏生一眼，再看儿子上拿着的黑色步步高手机，一声不吭地强行把手机拿了还给苏生，用普通话跟苏生说句“对不起”。小孩儿没了手机，“哇哇”地大哭起来，小手伸向苏生要手机。
    苏生拿着手机看着小孩儿的母亲用白话，呵斥着小孩子不要哭，并把身子转向她朋友的那一边。她的朋友忙从行李拿出糖果给小孩儿，慢慢地小孩儿也就不哭。
    火车铿锵铿锵地走着，嘈杂地车箱，烟臭体臭排泄物的臭味混杂，再加上七月中午炎热，苏生的轻微哮喘发作了。
    苏生一天滴水不进全身发软地坐在硬皮椅上，呼吸困难地吸着稀薄的空气，一动不动看着车窗外悬在远处半空的月牙船，脑海里想着他会不会就这样死去。无人察觉，无人知晓。
    苏生迷迷糊糊地睡着，迷蒙好像看到了Luicy。她捧着束玫瑰花，跟他说“苏生，如果是安图送的就好了”，然后他就看见劳艺斯哭了，花束坠落地上，他伸手去接可没接住，花落到地上像花瓶落到地上一样，啪喨一声碎了一地。然后他就醒了。心想着要不要给艺斯打个电话，拿起手机一看却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
    回到爷爷家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
    他回来得正值是农忙收割时，听到他回来了爷爷丢下禾镰从禾田里往家里赶回。
    原本抱着行李坐在门槛上的苏生看见几年不见的爷爷，起身唤了声“阿公”。
    阿公愣愣地看着苏生，然后拿下肩上的毛巾抹了把脸后边掏钥匙开门，边说，“回也不通告声，我好叫阿福到车站接你。这几天天阴，看是要落雨，你一个人奔回来多危险。也没叫人去田里跟我说声，还好你四婶刚在田里说看到你回来了，不然你就要等到我把那亩割完喽。”
    门开了，阿公招呼着他进去，帮他放了行李，找了张木椅让他坐。
    苏生看着阿公忙着给他倒水，他想起身制止，说，“我有矿泉水，不渴。”
    阿公手拿着茶杯，木了下，才开口训说，“矿泉水有什么好喝的，还是井水好。”说着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水。苏生不好拒绝，也就接了水喝了。阿公在四方桌旁坐了下来。多年不见，儿孙两人一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有点尴尬地坐着。
    “你吃过饭没？饿吗？”最后还是阿公打破了围绕着两人的沉默，说，“今早我买了些猪肉煲粥，现在还剩些。要不，我去热热给你吃了？”
    的确饿了的苏生，点了点头，嗯了声。阿公起身出门去外屋的火炉（注：书面语是厨房之意，下同），苏生也起身跟了去。
    苏生寻了张自制的小木凳坐，阿公在灶边划火柴生火，火苗一下串得老高，阿公把它放在灶里的干木叶堆里，一下子柴火就燃起来，冒出淡淡地白烟，杂了龙眼叶的味道。
    苏生看着弓着背烧火的阿公，剪着短短的满头白发，穿着白褂短裤，手脚晒得黝黑。不习惯穿鞋的阿公，双脚沾着泥土和草泥。
    “你阿妈她知道你回我这吗？”阿公背着他问。
    苏生骗了他说，“知道。她说让我在这玩到月底。”
    之后阿公也没再问什么，粥热了他起身走到木柜，从里面掏出了两颗鸡蛋跟苏生，说，“有五只母鸡下蛋了，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都给了好些你哥。你回来了正好，乡下鸡生的蛋有营养给你补补。看你瘦成这样，在学校伙食不好吧？”说着，打开煲盖往里面敲鸡蛋。
    苏老头儿拿碗给苏生盛好，递给他。苏生接过碗，看到碗里半熟的鸡蛋和猪肉片顿时食欲大增，正想拿起调羹大吃起来屋外便传来了小女孩儿童稚的唤声——“外公祖，你回来了啊。。。。。。”
    苏生转头就看见火炉门口站着个小孩儿，剪着短短的碎发，著着件棕红色横条褂子和黑色短裤，穿着双凉鞋可脚丫满是泥洉。
    小女孩儿怯怯地看着苏生，慢慢地挪到门边躲着偷偷露出个小头窥觑。苏生清楚乡下的小孩见生人时，都会害怕得躲到门背去的，因为在这的大人们每当自家幼孩不听话顽皮时，总会说“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出去，给坏人抓去卖了”慢慢地说得多了，幼孩就会特害怕生人，因为怕抓去卖了。
    苏老头咯咯地笑，“小燕儿怕丑了，会躲躲了？快来快来，外公祖这还有味粥（注：地方口语，在此即猪肉粥）哦。”说着，冲小女孩招了招手。
    小女孩看了看苏老头，又看看苏生，还是躲着不进门。
    苏生吃着粥，好气又好笑，心想着我有那么像坏人吗？
    直到苏老头又盛了碗粥放在残旧的小木桌上，小女孩才肯进来坐下拿起调羹吃粥。
    “她是你大伯的大女儿，她爸妈出外面做生意，留她在家给阿婆带。可她阿婆种菜去买忙，再加上还要带外孙，就没时间看她了。前几天你大婶心疼她就接过来了。”苏老头拿去苏生吃完粥的空碗又给他盛了最后剩下的粥，接着说，“这娃在家不知蜡（注：地方口语。饿的意思）成什么样，她阿婆偏着外孙，都不理她，唉。”他叹气摇了摇头，撬起煲到屋外去洗。
    苏生看着那小女孩瘦黑瘦黑的，心酸得紧便把碗里的肉都挑到了小女孩的碗里。
    小女孩抬头看苏生，苏生靠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我是你小舅，苏生。”
    “小舅？”因为苏生给她的肉，小女孩也自然不那么警惕不那么怯生了。
    “嗯。”苏生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朗燕。”
    “哪个lang啊？”苏生没听清。
    “就是朗燕的那个朗啊。”朗燕冲他翻了翻白眼有点不耐烦地说。
    对于她的回答，惹得苏生噗地笑了。真是可爱的外甥女。可是他还是没听懂那个lang字，到底是朗还是浪还是琅。。。。。。
    “你几岁了？”
    “三岁。”
    “上幼儿园了？”
    “外婆说我九月份就可以去幼儿园读小班了。”
    。。。。。。
    这是他和她的初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