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堕血白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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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只知虚危山九幽谷有个”佛前妙医”,真正能进谷求得医治的却极少。在那个所谓的盛名传开之时,太多人入谷求医,只是多半被瘴气毒害,甚至丧命。师九莲无奈,立下逢九则救的规矩,并且只医治一人,这才遏止过江入山的病者。
师九莲不涉江湖,九幽谷不在红尘,他只是守着一个地方一个人罢了。
天色已沉,沛水江上的潮声隐约在耳,其实隔着虚危山黄石垣壁,那是九月的秋风在啸。
躺在屋顶听风的人,也听到屋下的动静,离夜华不动,来人的气息,她太熟悉了。
央千错旋即已躺在她旁边。
“那帮人走了?”双手抬着头就那么枕着看天。
央千错将剑平放在身边,翘着腿冷淡点头:“你九哥给了解药,这半日的苦头该是让他们知道九幽谷的不祥了,不走难道还等死?”
“那个赵仲呢?”
“在后屋外面站着呢。”
“你怎么看?”她问的没头没尾。
“不怎么看,受伤了,来求医罢了。”央千错面色无波,如同说着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情,或许,真的只是如此寻常。
“他早就在这了,那姓赵的费尽心机拦下所有人进谷又是做给谁看?”离夜华坐起,看向竹居。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直接问师九莲不是更快?”
“算了,你和他既已遇上,那后面如何,便不是我的事情了。”她双目观天,神情难辨。
“师九莲可能不知道那个人的来历才救治他,你也别多想了。”央千错似没在意她话中意思,反倒劝起她来,虽然,这男子很不会做安慰一类的事。央千错侧脸看了一眼女子,说:“你说过,他是你亲人,如果放心不下,那就找他好好谈谈。”
她摇头:“不是所有人都如你央千错这般直接干脆,九哥有心结,他,未必肯说。”九哥啊,他只是不想连累她。
央千错直起腰,看着依旧平躺的女子:“你离夜华却是个直性子的不是吗?是追究内情还是放任不管,你自己决定。”说完,跳下屋顶,回去休息。
冷风拂面,寂寂九幽,静得让人忘了时间的感知。人与人的交集,是不是上天早已安排,不论阔别多久相离多远,不论开始是如何开始,岁月的步伐不停,冥冥中的牵绊就必会交织?
看着深色中灰白的夜空,又想起远方的人,不知他今夜可否安睡?
曾经那道伟岸冷酷的玄影、杀伐果决的凌眉、不怒自威的强势是她眼中最高的山。
冰冷黑暗的玄湖、残消凋零的雏蕊、虚弱无依的灵魂,因为一双手一个怀抱才知道阳光是温暖的,而他,是不灭的曙光,她的人间天涯。
离夜华站起,足轻冷立,九幽谷的白莲,比三年前又大了不止一片。
望见一道白光立在莲前,暗夜下,清冷的月色背影,如谪仙下凡,又好似,那迷蒙的白光带着一片皎洁莲塘飞升了这方天地,入了琼蕖。
“可惜今夜没有月光,不然,云掌门这风华绝代的身姿更是入仙入画了。”女子说话间已经飞到白莲塘畔,瞧着男子。
云未衍看她一眼,垂眸一笑。
“这片莲塘之上,原本是有座竹桥的。”离夜华一同看向面前的玉色莲花突然感慨而发。
她也不等边上的人说话,蹲身抚了一下倒垂的莲瓣幽幽说着:“可惜三年前被我给毁了。”
三年前,她怒气而来,对那个温和悲悯的人说了那么伤人的话,问他原因,他什么都不得解释,默默受这全部指责,她当真是逼急了,恨极了,”此生不见”是她对他最残忍的报复,而他那一刻的心,想必如那时候此地这座被她粉粹的竹桥一般,支离破败,无声说痛。
“你如今来了,有没有竹桥都见到了里面的人,那还有什么过不去呢?”
她听进了这番话,望向说话的云人,或许他说得没错。过去了,何必再去计较,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云未衍,你的那个师姐对你很重要?”她问。
他点头,毋庸怀疑。
“好啊。我给你一个机会。”
闻言,他看向她。
此刻的女子退下方才那份幽深的眉目,恢复白日里的爽丽“这样,你我来场比试,你若赢,我就考虑救人。”
“只是考虑?”这人果然精明,知道她话中留了反悔的字眼。
“若不肯,可是连”考虑”都免了……”她又故意刁难。
“姑娘要比什么?”他妥协了。
“知道你指掌一剑,云中三叹。指力、掌功、剑法……都不玩,医术毒术则是欺负你,咱们比,轻功。”
“白天姑娘一招”踏纱行浪”绝妙非凡,云某已然见识。”
“你不也过了这莲塘?话说多就假了,你我还是脚底下见真章。”
“请!”他不再客气,一字允战。
一足轻跨,一手游前,踏上屋檐借力而飞,矫若惊鸿,离夜华先他一步,在夜色下绽飞如舞,轻盈漫步,云未衍一直在后,始终离差一步。
一路沿虚危山内环而走,踏花蝶跹,迎风穿雾。
云未衍也不在隐藏实力,如今两人并驾齐驱,不分先后。
“云掌门,前面山南洞口,便分胜负。”说完离夜华极身一动,想甩他在后。
终点在即,立定身形却见闪电一瞬,白衣男子竟同时落地,这算什么?平手?
“你……”方要开口,对方一手摆在面前,示意噤声。
啪……啪……
自山洞传出动静,细听分辨,是鞭子抽打的声音,里面有人。
两人互看一眼,心中了然,他微一点头,接着一同进洞。
湿漉山洞,一路暗道,唯一看到的光线来自地道深处微小的火光,该是里面人所用。
啪……啪……
那声音越走进越清晰,在雷催的鞭打声中还可辩出人的闷哼声,以及另一人的喘息声。
暗道的尽头是一间石室,正是方才火把的源头之处。洞室未关,所以声音才能传出,以二人轻功底子,气息内敛,里面的人该是难发现。
入眼的一幕,明亮的四壁白洞,中间跪着一个人,长发披散,肩背单薄,却忍受着一鞭又一鞭的抽打,那个人,不是师九莲又是谁?
脸色苍白,唇瓣抿紧,实在痛楚才自齿缝中泄出一声闷哼。
云未衍也认出那人是师九莲,料离夜华会情急动手,先一步手按在她肩头,眼中是一份劝动和冷静。
夜华明白此刻现身不妥,按下焦虑,再看向那个施鞭的人,竟是个女的。
一身缟素白袍,长发过腰,对着他们的一张右侧脸白皙凝霜,除了两瓣滋血的红唇,一切肌肤都如雪般透白,眉目如霜,给人一种冰川凝晶的悸动。她极致的美,让人不寒而栗,如果不是她手中握着长鞭在折磨人,如果她只是静静站着不动,那么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会觉得她只是冰川上的一尊雕塑,精致却没有情感,美得没有气息。
看着这张美到摄人心魄的人脸,离夜华竟觉半分熟悉,如幻境般与另一张容颜重叠,记忆中,确有一个人,她的美貌足以动容天下所有男人和女人。
不可能是她?
师九莲跪地承受着鞭子的抽打,犹如一朵堕进血泊中的白莲,失去圣洁后随时会虚化。
下手的人,冷面无情,不顾人伦,这番景象,当真是佛者懺罪,魔鬼惩戒。
心中的愤恨在手心似要被捏碎,这个人是她的九哥,看着他这般忍辱,自己却不敢出手,不是做不到,而是,她知九哥不愿她插入,这一切,他心甘情愿。
“你应我一件事,我便救你师姐,如何?”出山洞,他们飞身回了雅居。
“你想我救师九莲?”云未衍问。
“对。”
“那人是谁?”
“她?哈,我不知道啊。她是谁?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曾知道。”那么恶毒的女人,真不知道还是不是人。
“云未衍,你知道什么是绝望的幸福吗?”
他凝眸,看着她原本叛逆清娆的瞳心此刻一片冷寂。
他没说话。
他不知道。
沉默多时后,云未衍道:“刚才山洞之内,看得出师谷主是自愿受罚,可见他们二人关系不一般,我们要救,他未必承你好意?”他说的是”我们”,这表示他同意她的要求了。
“九哥受困在这份”绝望的幸福”里太久了,他走不出来,我想拉他一把。”
云未衍没说话,但离夜华从他眼中看出了,他是,答应了。
“虽是交易,我还是要说声谢。”
“只要不是无故伤人害命,而你亦答应救治师姐,云某自然愿意相助。”
“这倒奇了,云掌门身为一派之首,立足武林,难道还怕个死伤不成?”
“江湖恩怨那是逼不得已,我求姑娘之事乃属私事,如果因为师姐一命要付出其他无辜人命,那便是罪孽,失去了我救她的本意。”
“罪孽?哈,世界上,若没有那些罪孽,又哪来你们这些容不下罪孽的圣人。”而那个女人,她哪算无辜。
云未衍,对性命一视无二,只是容不下罪孽?
所以当年”迫不得已”造下血腥,灭他珺山吗?
“放心,我不是要杀那个女人,况且,也未必杀得了她。”
“我想,你们中任何一人出事,都不是师谷主想见到的。”师九莲在她心中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而她之心性,在渡船相识之后便知道,她啊,重情却不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