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大人不能带芍漪走。”程且斟微笑道，我一边看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赞一声“好”。
    “哦？为何？”卓渊不急不恼地淡笑着问。
    “第一，她的伤还没好，不便移动。第二，宫女的调度不是你卓相想如何就如何的。最重要的是……”说这三句话的时候，程且斟的声音由温和到冷厉再到柔腻，最后笑容微微放大，“卓大人深夜闯进圣上寝宫，只为带走一个宫女，未免会惹来闲杂人等的流言蜚语，污了卓大人清高自持的名。”
    这人一说不正经的就笑得这么灿烂，啧啧。
    不过软硬兼施，事实与想象并用，程且斟这张嘴倒让我不得不服。
    “皇上已经同意了卓某的要求，旁人还能说什么？”卓渊平静地说道。
    程且斟闻言，转向程岸尧，撩起袍子慢慢地跪下，“为了当朝丞相的清誉，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呀，皇叔您这是做什么！”程岸尧大惊失色地去扶程且斟，“快快请起！”
    “王爷言重了吧！”从我的角度可以看见，卓渊终于眉头微收，稍稍变了神色。
    “皇上若不答应，微臣今夜愿长跪不起。”程且斟无比忠烈地坚持。
    “皇叔快起来，朕答应了，答应了！”程岸尧半蹲着扶程且斟，连声说着，又抬头去看卓渊，一脸无奈，“卓卿呀，你看看，不是朕不答应你……”
    程且斟站起，理了一下弄皱了的衣袍，优雅地转向卓渊，微笑，“卓大人请回吧，莫要打扰皇上休息。”
    卓渊脸上的微笑冻得凉凉的，却依旧坚持着不肯消失，微微侧着头看了程且斟半晌，微笑道：“多谢王爷及时阻止卓某犯下大错。今夜卓某承了王爷的情，日后必尽某之所能奉还王爷。告辞了。”
    “大人不必多礼。本王还要相劝皇上，就不陪大人一起了，大人慢走。”程且斟冲着卓渊远去的背影，像面对着他一样，不急不忙地发表告别演说。
    这情景好像挺好笑，但我却没心情笑，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释然和后怕。
    卓渊走远了，程岸尧向后一靠，在桌案上坐下，似笑非笑地道：“这下他估计就更以为小韶依是你派来的了吧。”
    “这倒无所谓，只是……你说他为什么要带她走？”
    程岸尧微微偏头，让眼风往我这边飘，似笑非笑道：“问她。”
    “我哪儿知道！”我瞪大了眼睛，脱口喊道。
    程岸尧没理我，告诉程且斟，卓渊刚才跟我“单独谈话”了，然后程且斟就笑眯眯地问我：“小韶依啊，他跟你说了点什么？”
    “啥也没说啊，就问我是谁派来的，是要为他做事还是跟他走。”我如实答道。
    “还真问她……”程岸尧突然笑了笑，嘀咕了这么一句，然后对程且斟道：“有些人昏迷的时候抓住他的手不放，估计他是想好心成全有些人对他的依恋吧。”
    “喂！你瞎说什么呢！”我怒喝一声。
    “哦？”程且斟倒似乎对他的话很感兴趣，笑眯眯地走到我榻边坐下，“小韶依，你昏迷的时候，卓渊就来过几次，但岸尧可是一直守在你旁边，你怎么不抓岸尧的手呢？”
    我微微怔了一下，只听程岸尧凉凉地说道：“夜深了，我困了，你该回去了。”
    “喂，有难题了就把我叫来，问题解决了就赶我走？”程且斟往榻里边挪了挪屁股，“我还有话没对小韶依说呢，不走。”
    “有什么废话等我不在的时候再说。快走。”程岸尧拖着程且斟的胳膊楞把他拽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程岸尧回来，先瞥了我一眼，然后走到桌边去倒水，并说道：“你别怕，他带不走你。”
    “也许他刚才直接杀了我呢？”我小声问道。
    “我不是告诉你可以跟他动手么，他其实……”
    又是这句话！我跟他动手？能扛几招？！
    “拜托你，我武功没你想得那么高！”我愤怒地打断他的话。
    他稍稍扩大了嘴角那类似笑容的弧度，对我微微挑眉，“我也没把你的武功想得多高啊。我是想告诉你，卓渊他根本不会武功。”
    “什么？！”我拧紧眉头，呆住了，却在心底里以为他傻了，不然怎么说出这么一句话。
    “所谓卓相的武功多高多高，不过是他散布的谣言而已。他其实一点武功都不会，一介书生罢了。”程岸尧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地说道。
    我沉默，那他散布这样的谣言，是在保护自己么？
    “可笑的是，人们从来没见他用过武功，居然几乎都相信他武功超绝，从来没有人去试他一试。”他勾勾嘴角，“除了我和且斟。”
    “你们试过他？”我问道。
    “嗯。”他点头，“没有得到过证明的事，我从来都不信，也不会这么笃定地跟别人说。”
    我点点头，他这品质很不错。
    “你要好好向我学学。”他突然又补充了一句。
    我怔了一下，怎么又突然教育起我了？
    我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他，却见他转头走去，抛下三个字，“快睡吧。”
    莫名其妙。这人，唉。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养伤期间，卓渊每隔两三天就会进宫看我一次。当然，是给我看病。
    但他后来没再提出过要跟我“单独谈谈”之类的要求，给我看病的时候神态动作也极为自然，仿佛那晚的事不曾发生。
    我却很紧张，很怕他不肯善罢甘休，所以他每次来，我都紧张得要命。
    估计是我在他来之前又捂被子了，程岸尧用安慰的语气对我说，卓渊其实脸皮很薄，很害怕流言蜚语，所以他白天不会要跟我单独谈，要谈也会半夜来。
    我想，还好，半夜天凉，捂被子也不会太痛苦。
    他又补一句，有了那天晚上的事，估计他晚上也不会来了。
    我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晚上也能睡踏实觉了。
    我的踏实觉向来很踏实，但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我被一个噩梦惊醒了。
    醒来后，我并不怎么记得那个惊醒我的噩梦究竟是什么，但我却很害怕，害怕到不敢继续睡觉。
    于是我就下了地，点上灯，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叫了程岸尧的名字，想让他陪我说会儿话。
    可我叫了三四声，都没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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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预告：卷一第19章：防你的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