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殿。
    红烛滴泪，明光漫照，一个白衣少年正在抚琴，缈缈袅袅的琴音在空气里回荡。
    太子赫连震寰躺在长椅上，半闭合眼睛，听得如痴如醉。
    琴声终了，白衣少年抬眸问道：“殿下还想听什么？”
    赫连震寰向他招手，“秦儿，过来。”
    白衣少年缓缓走到太子跟前，垂首而立。
    倏然间，眼前一晃，太子已翻身而起，站在他面前。
    秦儿吃惊地抬眸，看着这个风流倜傥的太子。
    下一秒，手已被执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冰凉滑润的东西已经套在手腕上，原来是一只碧玉手镯。
    “太子，这……”秦儿想抽回手，却被太子牢牢扣住手腕。
    “真漂亮！”赫连震寰赞叹道。
    白衣少年玉指纤长，皓腕胜雪，在碧翠清透的镯子衬托下更让人赏心悦目。
    “不，我不能要。”秦儿忙要脱下镯子。
    赫连震寰面容一沉，“我给的，你敢不要？”
    秦儿抿唇，不再说话。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奴隶而已，哪有资格说个不字。
    他的沉默却让太子放柔了声音，“秦儿，这不是普通的镯子，戴上它，你就不再是家奴，而是我赫连震寰的人，你明白吗？”
    秦儿当然明白，戴上这枚标志身份的镯子，他就是太子的侍妾，虽然和妃嫔相比还差了一大截，但从此不必为奴，已是攀上了高枝。
    赫连震寰抬起他精致的下颌，吻住那稚嫩的菱唇，碾压了一会儿，然后看到那水晶眸子里惊恐万状的神色，不禁笑了，放开了他。
    “秦儿，我等你长大，等了好多年，所以我不介意再等三个月。”
    说完，在他脸上轻抚一下，施施然离去。
    秦儿僵立了半晌，回头抱起七弦琴，离开了内殿，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想起三个月后要发生的事，他在黑暗中颤栗起来。
    他不认为太子是个可怕的人。他五岁跟了太子入宫，平心而论，这些年来太子对他算是不错的。风流成性的太子，除了钦点的太子妃不敢换掉，身边的俊男美女走马灯似的夜夜轮换，除了他——秦儿，太子对他似乎有着经久不衰的兴趣，甚至还算颇有情意，因为从来没有强迫过他。
    “秦儿，我在等你长大呢。”
    每当他惊恐地躲开太子的亲昵，太子就笑着对他说这一句话。
    对于这句话，他没有丝毫欣喜，也谈不上厌恶，似乎是命定的事，随其自然就是最好的态度。
    但是，他偏僻遇上了他。
    自从他遇上了他，他沉静如水的生命就掀起了波澜。
    秦儿见过太子的所以兄弟，唯独是从未见过那个皇子。那一个微风的黄昏，他披着满身霞光，仿佛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面前。
    “你是谁？”
    这就是他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逆光中，他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一身简朴黑袍，身材那么高俊，背脊那么笔直，肩膀那么宽阔，站在他面前宛若天神。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出现在他梦里。
    ……
    秦儿叹息一声，发现每次想到他，心就会跳得特别快，还酸涩难受。
    他决定不再想他，和衣躺在床上，就要入睡。
    突然，他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惊得差点喊出来，一下坐起身子，喝问：“什么人？”
    “对不起，吓着你了。”一个深沉的男声，听着是那么的年轻。
    竟是赫连英寰！
    秦儿心陡地一跳，“皇子殿下。”
    下了床，点燃了桌上的明烛，烛光幽微，映照着赫连英寰那张清贵俊逸的脸。
    “秦儿，秦儿。”赫连英寰低低唤他，声音更沉，如暮钟敲入他的心灵。
    秦儿后退一步，稳住心神，问道：“殿下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赫连英寰狭长的深眸凝视着他，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秦儿惊愕得僵住，说不出话来。
    赫连英寰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合在自己掌心里。
    “秦儿，我喜欢你。”
    秦儿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寒冰深瞳此刻如夜空般透澈，萃聚了熠熠星光。
    ------
    秦儿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夜的月色是如何旖旎。
    白龙驹在风中奔驰如飞，冰凉的风从衣领和袖口灌入身体，后劲和耳际却被那人燃烧般的灼热呼吸炙烫着，同样炙热的他的胸怀紧贴着他的后背，修养有力的手臂圈住他的腰身让两人的紧贴严丝合缝。
    “怕不怕？”他问。
    “嗯？”秦儿眨了下眼眸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略回头就看到他俯在他脸侧的俊颜，嘴角混合着关切和捉弄的微笑。
    “不怕！”秦儿朗声一笑，“在快点儿我也不怕。”。
    身后的人闻声手高高扬鞭，白龙驹如离弦之箭，乘着明亮的银色月光向山顶疾驰。
    这是秦儿第一次骑马，但他真的不怕。也许是因为身后有他的宽广的怀抱，他从极致的速度里体会到一种激情，他喜欢这种飞起来的感觉，好像鸟儿飞向苍穹，在天与地之间遨游。第一次，他感觉到世界上有一种美好的东西，叫自由。
    最后，白龙驹在山顶停了下来。
    赫连英寰扶着他的腰一跃，两人轻轻落到地上。
    深蓝的夜空里，那皎洁的冰轮离他们很近很近，似乎触手可及。月华笼罩着身上的白色纱衣，迤逦夺目。
    “你真美。”赫连英寰深眸凝视着他，“与众不同的美。”
    秦儿只是一笑，不以为意。从小，在周围人的惊艳的目光里，或真诚或嫉妒的称赞中，他就知道这一点。
    赫连英寰目光灼灼。
    “你怕吗？”他又问。
    秦儿听出这话中有着不同于刚才的沉肃，“你指的是什么？”
    赫连英寰星眸微眯，“太子。”
    秦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深夜出逃，对一个家奴来说已经是死罪。
    赫连英寰轻抚他的垂落肩头的一缕乌丝，“要是怕，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太子是未来的天子，跟着他一生荣华富贵，背叛他则死无葬身之地，秦儿，你要想清楚。”
    没有丝毫迟疑，他精致的下颌微微一扬，“我不怕死，我也不要什么荣华富贵。”
    赫连英寰望着那对澄如水晶的美眸，“那你要的是什么？”
    秦儿没有回答，目光越过赫连英寰望向他身后高远的苍穹，那天边正泛起淡淡的明光。
    赫连英寰却只看到眼前这张绝色倾城的脸，以美貌之下蕴含的更动人的东西。心被什么激荡着，他拉起秦儿的手十指紧扣，誓诺般郑重道：“我会保护你的。”
    秦儿仰视着他，抿唇笑了，他有一张粉藕色的菱唇，小巧而饱满，微微一抿就漾起迷人的笑意。“我相信你。”
    他心头一暖，得到了秦儿的信任让他如释重负，肩上却又压上前所未有的重担。
    那一个清晨，他和他携手相依，站在高高的山顶，看着晨光一寸一寸描绘出帝都陵安的轮廓，万里江山在明灭的霞光中美好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