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陡然一个激灵，下意识放开他，有点心虚地看他一眼，发现发脸上并无异色甚至还带着几分醉酒的迷蒙才微微松了口气。
    赵匡义自前世开宝九年后一直睡不踏实，稍有动静便要醒来，方才不过是醉酒过于疲惫才昏睡过去，但赵普这么大的动作他不可能不被惊醒。他虽不知赵普此举何意，但下意识里并不想拒绝，甚至，很是贪恋。很是希望，更亲密一步……当察觉到对方脸上的心虚时他才恍然大悟，心里甚是喜悦——也许，怀着别样情愫的，不止他一个人。
    如果，如果赵普也……也希望两人的关系不仅限于此……
    然而这样违背伦常的情感自然不能是清醒的时候说出口的。
    所以他选择了继续‘醉’下去。
    而那双波光潋滟的凤眸不知醉倒了谁。
    赵普看着他依旧朦胧的神色，心里暗自庆幸，还好那人并不清楚更不会记得他在干什么。然而只是这样想想，就忍不住，贪求的更多……
    人似明月衣带暗香委实太过美好，色若芙蕖面如冠玉委实太过诱人，醇香而热烈的酒将理智吞噬地太过厉害。和着无尽的醉意和疼惜，那一瞬间，伦理纲常和他有妻室他将成亲的事实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到底是轻柔地抬高眼前人的下巴，缓缓地俯下身子……
    赵匡义察觉到他的意图先是一愣，怎么也料想不到赵普比他直接。
    那人的脸庞一点一点地贴了过来，他鼻间萦绕着全是温热的气息，他纤长睫毛微微颤抖了两下，终究是缓缓闭上。心跳很快，但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
    赵普朦胧中依稀感觉到眼前人此刻出奇的温顺，惊喜之余更加大胆，扣住他的身子压向椅背，轻轻地将唇贴上他的唇，辗转啃咬，攻城略地。
    那人平日里再怎么阴戾凉薄，到底也还是二十岁未到的少年人。身姿单薄却不柔弱，相反，蕴藏着少年人的朝气，柔韧纤长。此刻两人离得近了，他身上熏的极为清雅的梅香被体温一烘，反倒成了浓郁暧昧的气息。
    如此星辰如此夜……总教人意乱神迷。
    赵匡义眼睛闭着，黑暗之中身上的其他地方就更加敏感，赵普的唇贴过来的那一刹那，他身子猛地抖动了一下，下意识地要推开眼前人站起来，然而还来不及动作，赵普猛地施力将他按住。酒醉之后浑身酸软，他无力抵抗，或者说，他本就无意抵抗。后背死死地抵住椅上镂空的花纹，但这并不轻微的疼痛却轻而易举地被萌动的情潮掩盖了下去。
    那是多少年少轻狂或沉默隐忍的岁月里，他只能站在赵普身后看他在朝堂之上怎样的谈笑风生间一语定乾坤；亦或是多少称孤道寡高处不胜寒的时光里，他总是端坐在赵普前看他进退得体谦卑恭敬，却从未想到过在他寂寥的生命里还能有这片刻的逾越人伦的相亲。
    那个也许可以称之为幸福的东西来得太过突然，让他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他只是觉得前世不知多少次肌肤相亲，也及不上此刻简单的一个吻。
    就那样让他心甘情愿地放弃所有的抵抗，甚至小心翼翼地去迎合。
    于是越过茫茫岁月，终于有一天，所欲成真。
    赵普再怎么情迷意乱，终究不敢把事情闹大，察觉到身下人已是浑身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他颇有些心满意足地松开他，然而在他伸手欲抚平那人微微凌乱的鬓发时，身后却猛地传来他熟悉的脚步声。他陡然一个寒噤，吓出一声冷汗。
    赵弘殷大步地走过来，看到赵匡义人就闭着眼，皱眉道：“则平，匡义还没醒？”
    赵普有些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属下……没能把他喊起来。”他小心瞧了瞧赵弘殷的神色，发现他并无异色后暗自松了口气。
    “呵……这孩子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不容易睡沉，但一旦睡的香了就赖着不肯起……只有匡胤能把他喊起来。”赵弘殷也有几分醉意，是以忽略了赵普神色的不自然和赵匡义面上不正常的潮红。他俯下身子拍了拍赵匡义肩膀，”匡义，醒醒。”
    闭着眼的人只是呜了一声，依旧不肯醒来，迷迷糊糊的看起来甚是娇憨，像极了某种撒娇的小兽。
    只是没人能看到他藏在衣袖里的手已经紧紧地握起，指甲深深掐入肉里。
    满身冷汗。
    赵普看着听到赵匡胤三个字，神色变了又变，刚才刻意忽略的东西再一次在脑海里呈现——他刚刚亲吻的不仅是个男人，更是他发誓效忠的人眼中如珠如宝的亲弟弟。他本该对他百般照顾，却做出那等……禽兽不如之事……一时间羞愧难当，只恨不得以死谢罪。
    赵弘殷并没有注意到他羞愧的神色，他颇有些头痛的看着不肯睁眼的赵匡义，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在他腰侧掐了一下。
    果然，睡得迷迷糊糊的人浑身猛地一抖，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晃了晃脑袋，有些尴尬地看着赵弘殷，呐呐道：“父亲……”
    赵弘殷笑得眯起了眼：“这么多年了，你大哥教给我的法子居然真的管用……”
    赵匡义一愣，随即明白了赵弘殷的意思。
    他幼年时极爱赖床，不肯早起念书习武，每每赵匡胤都要奉命把他从床上揪起来。只是赵匡胤素来极疼他，加之他会扯住他的袖子撒娇，起床这件事往往一拖就是大半个时辰。后来闹得委实不像话了，赵匡胤才狠心闭了眼，往他腰上掐——他知道赵匡义腰侧极其怕痒，只要轻轻一挠，保管半分睡意也无。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数年，赵匡义都有已经习惯了每天大哥挠他痒，唤他起床。直到有一天，赵匡胤毅然决然地出门闯荡，他看着大哥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发誓终有一日要想大哥一样潇洒厉害……于是自此奋进，再不用人揪着他起床。
    那些年少岁月里的往事和亲密无间的故人，赵匡义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干净，却没想到仅仅是一句话，就能让他再次想起。
    ——赵匡胤……只是大哥而不是皇兄的，赵匡胤……
    赵弘殷看到他理在那里兀自出神，不由得哼了一声：“怎么还愣在那里？还指望为父背你过去不成？”
    赵匡义回过神来，换上讨好的笑容：“哪能呢，孩儿背您才是……”
    赵弘殷敲了敲他额头：“少贫，等我老的走不动了再来尽孝心罢，现在跟我到前堂去。”说罢转身边走。
    赵匡义连忙跟上。他看着赵弘殷依旧挺拔的背影，又瞥了一眼赵普，想起刚才的事，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赵弘殷还活的好好的，这样真好。
    这一世他与赵普，也许不再是求而不得不死不休的结局，这样真好。
    于是终有一日，有幸重见，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
    柴荣批罢奏折，心血来潮命人拿来棋盘要与赵匡义下棋。赵匡义来不及推辞，伶俐的宫人已经将棋盘摆好。
    柴荣看着他很是为难的神色，笑道：“不过是切磋一下，你不必拘谨。”
    赵匡义无奈，只得执起棋子，暗中苦笑。他自前世就颇爱棋艺，时常与高手过招。虽不敢自称天下第一，但对付一般高手的简直轻而易举。赵匡胤同他下棋……就从来没赢过。所以要赢这盘棋委实不难……问题是，眼前这人并不是他大哥，而是素来争强好胜的柴荣。
    “怎么，怕输？”柴荣瞥了他一眼，“倘若朕发现你故意让着朕，朕罚你俸禄。”
    赵匡义听见此话，心中一松，心知对于柴荣这种人来说，输了不可耻，被人让着赢了赢了才可耻。于是挑眉一笑：“臣怕皇上输。”
    “是么？”柴荣也挑眉，目光里带了赞许，“元朗的弟弟果真也是有志气的。不过，大话可不能说太早。”说罢在棋盘上扣下一子。
    赵匡义暗叹柴荣心胸宽广非常人能及，但手下却不再留情面，招招高妙，十步之内封断了柴荣所有退路。
    柴荣看着才刚开始他就败局已定的棋局，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朗声大笑，“哈哈……后生可畏，匡义可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哪。”说罢一旁取过一对白色双螭鸡心玉佩，“朕听闻你要成亲？这对玉权当作贺礼罢。”
    赵匡义只看了一眼便知那玉佩是极其珍贵的，连忙起身谢过。
    柴荣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盯着棋盘若有所思：”方才那盘棋，朕招招狠辣欲置你于死地，你步步平稳未见杀机，却在十招之内胜了朕。这便是所谓的以柔克刚？”
    “臣出手也并非柔和，只是稳中求变。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杀气腾腾反而是……强极易折啊。”想起柴荣热烈却短暂的一声，赵匡义其实是有些惋惜的。那个男人就如同他的姓一样，只需一点征服天下的火星燎过，就足以他燃烧成名垂青史彪炳千秋的烈焰，虽炽热，却极为短暂。
    “这话颇有道理。”柴荣笑笑，目光转向殿外，“奈何人生苦短，乱世事多。朕也惟有用尽全力，还百姓一个海晏河清……”
    他正自感叹，殿外却传来女子声音：“哎呀你们都让开！我找我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