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梅花二弄费思量
    自发生了那日的事情之后，苏梦白开始做任何事情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官司棋。官司棋有所察觉，却也表现得全然不在意。
    可是今日苏梦白却有些按捺不住了，看着外面正在一点一点往下沉的太阳，她不由地担心起来，从昨天早上出门已经整整一天半了，眼看天就要黑了，就是快要两天了，可是还是不见官司棋回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苏梦白在堂屋内不停地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心中想着以前就算他不回来，也会让官府的人来别院通报一声。可现在已经整整两天过去了，却没有任何他的消息。只盼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啊。
    忽见有人从远处走来，本以为是他回来了，定眼一看却不是，来人分明就是官府的管事。许久不曾来往，不知今日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苏梦白整了整衣服，拿起桌上的医术看了起来。
    “少夫人。”管事十分客气地向苏梦白道。
    苏梦白镇定着却又隐约透出一丝惊奇道：“咦？怎么了？许久不见管事到这儿来了。今日怎有空前来？”
    “回少夫人的话，小的是奉了老爷之命，让少爷两天后回一趟本家，老爷有意在今年把官家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少爷打理。”
    两天后？这可如何是好？现在连他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苏梦白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淡淡道：“司棋方才出去了还未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定转告于他。”
    “多谢少夫人，那没什么事，小的就先回去给老爷复命了。”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也不知道这个官九爷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管事的刚走没多久，苏梦白就听见在花园里有细碎的声音，她的心猛地被提了起来，怀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小心翼翼地靠近丛林，厉声道：“谁在那里？”
    藏在花丛后的人转过头看着苏梦白。
    是他。
    苏梦白赶忙来到他面前，却见他右左边锁骨末端下方插着一支毒箭。他的发丝有些凌乱，他的脸上多了些血污，他的血在他玄色的袍子上不易分辨。
    她拉过官司棋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好让官司棋可以不花费更多的力气行走，自己毕竟也是个大夫，她很清楚官司棋现在的状况。
    她将他扶到床上坐着，准备开始帮他治疗。苏梦白用银针封住了官司棋伤口附近的穴位止血，只是箭上的毒是蛇毒，根本不好配解药。此时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将箭拔了出来，然后试图用银针解毒，可是却没有多大的效用。抬眼看到的却是官司棋毫无表情。
    “中了这种毒，在患处一般都是会钻心的痛的。痛你可以说出来的。”
    “嗯。”
    官司棋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觉得用银针来解毒着法子算是行不通了，官司棋虽然没有说痛，但是每次苏梦白一下针，他都会皱一下眉头，这些苏梦白全都看在了眼里。她顾不得许多，贴在官司棋的肩头帮他把毒血吸出来。
    一口一口乌黑的血液吐在地上，就像是盛开的黑莲，触目惊心。
    “已经没什么事了，我去给你煎药。再多喝几帖药余毒就会清干净了。你先休息吧。”
    官司棋看着方才与自己贴得那么近，为自己吸出毒血的女子，想开口却又不如何开口。
    “你不用在意的，医者父母心，我怎么能让病人有事呢？”苏梦白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帮我把毒吸出来，身体里会不会残有毒素。”
    苏梦白听得出官司棋的语气是平静的，但却不再像是以往那般疏远。
    她莞尔一笑道：“我会煎两份药。”说罢，便出了官司棋的房门，只留下官司棋一个人在房中静静地想些事情。
    自己是怎么了？刚刚看到她为自己吸出毒血，虽然很感动，却也更怕她自己会出事。
    听到她对自己说医者父母心又觉得有些失落。
    她的莞尔一笑牵动了自己的心。
    想着在别院里来的一个多月里，她每天都会做好了早饭，不论他吃与不吃，她总是会做他的那一份，她知道他在外面吃了饭才回来便只给他熬热汤。
    还记得她端出桂花糕给自己的时候的小心翼翼。
    还记得她在烛光下为自己的手腕上药，从窗子外面看到她被她抓红的手腕，他不禁有些自责。想着她带着抱怨的语气，她许是怒了的吧，却不说自己弄痛了她。
    还记得她在花间弹琴的样子，那首《梅花三弄》在她的指尖流转，听出了满是悲戚。
    还记得她轻描淡写地向自己解释和叶合的关系。
    想着想着，他不觉地觉得心头一暖，想着她的声音笑貌，想着她的一颦一笑，想到失神，连苏梦白已经进来了都察觉不到。
    “你在笑什么？”苏梦白坐在床边，吹了吹药碗问。她问得极普通，却打破了一个多月以来自己和官司棋之间的相敬如宾。
    “没什么。”官司棋伸手准备去接什么苏梦白手中的药碗，感觉肩膀上一阵吃痛。
    见状，苏梦白忙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帮官司棋检查伤口。
    敷在肩上的绷带已显了红色，苏梦白只得重新帮他上药止血，不由地嗔道：“自己身上什么地方受了伤难道不知道吗？”
    话刚说出口，苏梦白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自己这是怎么了？平日也不曾待哪个病人似这般啊。怎么今日见着他这么不晓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没来由地生气。
    官司棋定眼看着给自己包扎伤口的苏梦白，不知说什么好？她好像当真是生气了。
    不过这么定眼一看才让官司棋能好好的看清眼前的女子，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瞧着挺舒服的，白皙的脸庞上似乎没有涂抹任何的脂粉，由内而外透着一种淡淡的绯红。她身上的味道也不是一般姑娘家的脂粉味，是一股草药清淡味道，想来也是方才她就一直和药处在一起了。
    重新端起药碗后才发现官司棋一直盯着自己看，诧异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嗯。”官司棋伸出左手在苏梦白的脸颊上轻轻划过。当官司棋的有些微凉的指尖碰到自己的时候，她不敢相信自己在当时那一刻竟有些悸动。
    其实苏梦白的脸上哪有什么脏东西，不过是官司棋一个没忍住想要碰一碰她罢了。
    当苏梦白再次出现在叶家医馆的时候，百草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叶合不敢相信地看着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的紫色衣衫女子，两人对峙时从帘后传来一个声音：“相公，百草，饭做好了先吃饭吧。”看到自己的相公正在和一个女子对视，后面的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听闻有人唤叶合作相公，想必这个女子就是王双双了吧。倒真是个美人坯子，就是脸色苍白了些。
    “叶大哥，我是来买些药的。”
    叶合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虽然上次有收到苏梦白的信，但他还是想确定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嗯，挺好的。相公待我也很好。”苏梦白拿着药淡淡地回答。
    “冬天快到了，照顾好自己。”还未等叶合说完，苏梦白便抢先说：“我知道的。”
    “那就好。”
    苏梦白一转身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后一尺远的官司棋，面对这突然出现的意外，苏梦白被吓得不轻，不由地嗔道：“你干嘛啊，在后面也不出个声。”
    “我哪知道会吓到你嘛。”
    苏梦白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便准备走，却被官司棋拉住了。
    “好啦，娘子不要生气嘛。”
    忽闻官司棋这样称呼自己，苏梦白差点没晕过去，想必自己方才和叶合所说的一席话，他都全都是听见了的。
    “咚咚。”
    这恼人的敲门声。苏梦白心中暗暗怪道。
    “干嘛啊？”她没好气地打开门，看到意料之中的人站在门外。
    官司棋见到苏梦白这副模样才真是吃惊了，苏梦白穿着白色中衣。
    虽然没有衣衫不整，但也未曾见过这样的。这大白天的她就要睡觉了？
    “我只是想把这个给你。”说着递给了苏梦白一个系有白流苏的琉璃球。
    “这是什么啊？”苏梦白给过来不解地问道，好好的送东西给她作甚。
    “不过是今日在集市上看到的，觉得喜欢就买下来给你了。”
    “哦。”苏梦白收到了便关了门让门外的官司棋好不解。自己是做错什么了吗？送个东西给她也是错了？
    明明就已经到了晚上一般这个时候，苏梦白都已经早早地将饭菜做好了，可是今天确实到现在都没个动静却也没见得她出去，又想到她今日有些反常便想着去她房里看看。可是敲了几次门都无人应，他也没有多想地推开门就进去了，他也是很担心苏梦白出了什么事。可是放眼望去依然不见苏梦白的身影。
    正欲离开的时候，却从铜镜里看到了屏风后的苏梦白。
    看到苏梦白浸在木桶里，官司棋觉得还是离开比较好。可是周围的一股药味甚是浓，五味杂陈。他伸手碰了碰木桶里的水已经微凉了，可是苏梦白却是睡了过去，睡得还挺沉。
    官司棋的内心挣扎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把她抱回了床上，毕竟现在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冬天。就这么让她睡在冷水里，定是要染风寒的，更何况她浸的是药浴，虽不知她是什么病，但总不好让她身子更加不好吧。
    苏梦白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十分，觉得自己口中一股姜汤的味道，又看到趴在床沿睡着了的官司棋。猛然想起自己之前还是在浸药浴，现在却躺在床上，也穿了衣服。心头猛地一怔，接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官司棋的房间。苏梦白的心中更是有说不出的心情。别院中没有丫鬟仆人，那么一定官司棋……
    唉。
    苏梦白拉过一条毯子想给官司棋盖上，却不料惊醒了他。
    苏梦白就保持着盖毯子的姿势僵硬着，给他盖也不是，不给他盖也不是。见官司棋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又怕他再这么睡下去会着凉，更何况他的伤才刚刚好。索性一咬牙说：“要不你上来一起睡吧，夜深了，会着凉的。”说着往里面挪了挪。
    官司棋倒也真是不客气地爬上了床。松松地搂着苏梦白的腰肢睡着。
    他倒是睡得香甜，可是被他揽在怀里的苏梦白倒是睡不着了。自己被他搂着不大好动，贴在他的胸口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尽管她觉得自己心跳得好像更快。
    就这样在官司棋平稳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