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印记【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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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鱼。
看着小鱼,我便会想起祖父,他替我抓的鱼;想起母亲,她知道我爱鱼。至于冷崖,那便是他不会吃鱼而被鱼刺卡喉的可怜情景。
母亲一直说该给我取名叫鱼儿,我也这么觉得,竹儿,竹儿,猪儿,猪儿……
钱庄的伙计日益和我熟悉起来后,便不再叫我冷少爷,“猪儿!”“猪儿,老爷叫你回家。”“猪儿,怎么有些时日不来浣纱纺了?是不是你爹不让啊!”
在我的记忆里,大伯钱庄伙计的声音很清脆,如同铜钱坠地的声音;二伯浣纱坊的女伶官的声音婉转,如莺啼。他们都是我儿时的玩伴,他们说的那个爹,是我的大伯。
我过继到了我大伯门下,大伯自己膝下无儿无女,如果冷崖没走,本该是绿珠去过到他的门下。我提过,我有两个伯伯,大伯是钱庄掌柜,二伯是个游艺的填词人,都是一辈子无子嗣,大伯生不了,二伯是不愿被家庭所累。
三兄弟里,倒是那个被逐出家门的,揽下了传宗接代的活,可我估摸着他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应该是自我天祖父那代起,氏族的生存,成了冷家的第一信条。
“竹儿,独木不成林,一人不为众,人人都是他氏族的人,身为一个冷家人就需对冷氏一族负责,更不要说你是冷家的下任族长。先祖们的教训摆在那里,一个人不能为了他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把自己的氏族逼上近乎灭门的地步。”
“竹儿,写人两笔,做人一生,不可迷糊,看清要什么,万不可碰权。”
祖徽被印刻在了我的身上,就在我母亲含恨离开去金陵的不久之后,我九岁的某一天。
母亲走的那天,大伯和二伯把冷家一族的老少召集到老祠堂里。
大伯叫我跪下的时候,我小小的脊梁骨直打颤。
祠堂从来都不是个温暖的地方,它必须冰冷到让生者不敢动弹,先人的宁静才有保证。
族人们围成圈看着我,他们和大伯都换上了庄重的黑衣,肃杀如秋,誓要和这百年的祠堂合为一体。
之后的多少个夜晚,那根烧红的铁棍还会在我梦里出现。冷崖的十指拂过我背上的冷字印戳纹身时,我就会想起那天自己杀猪样的惨叫声。
“竹儿,别怕,今后你将是冷家的下一任族长,乖乖烙下这个族徽。你爹走了,你娘走了,但我们冷家这个氏族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离开我们。”
对我的族人们来说,这其实还是轻了,一个烙印的痛苦,始终是无法彻底地诠释,百年前冷氏族人危临灭门的入骨之痛。
我曾以为我懂了血缘它是一种什么样的羁绊,但……
但其实,在操持着这般谨慎的氏族观念的熏染下,我到底获得了什么?
香已冷。
祖先留给我们的,可能只是一份浓缩的经验,而非装神弄鬼用来禁锢子孙的把戏。那常年不愿让阳光照亮、但又要靠诡异的香烛来获取一丝光明的祠堂,其实本身就带有着一种相矛盾的道。祖先们对权利的告诫,经过后人不成功的加持,倒是早早让我成了一个矫情的人,说着矫情的话,想着矫情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