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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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天大亮,到底是底子深厚的人,莫疏衡的药量虽是让她昏睡了,却也正如苏孟清所说一般,这剂量若是用在一般人身上少说也得睡上三天,若是用在季折玖身上,绝不会超过一日半。
这一宿,说不明是
仿若置身于仙境,青山悬挂着瀑布,清澈的水流淌过石间,青苔依稀可见,游鱼灵活摆动,空气里都是清冽的甘甜。
她越往深处走想将这仙境看个究竟,却见一方凉亭中有人拂尘轻扫等待自己。那模样与她师父天翁极为神似,但在梦中季折玖却好像不识得他一般。奇怪的是,梦中的季折玖全然没有往日对人的警惕,无条件地信任着眼前这个带她穿过山林的老者。
她听见鸟鸣啾啾,嗅到百花芬芳,看见清泉淙淙,这是她一直以为想要的生活环境,清净而悠闲,与莫疏衡花前品茗挥毫丹青,月下琴箫执酒相邀,昼起舞剑暮方圆。
再往里走,看到的却是南边大火,一阵莫名的紧张在季折玖心中急促地涌起。
烈火犹如三昧真火,灰扑不灭,水浇愈烈,所到之处尽是焦黑遍野,由中心诡异地向四周扩散而去,满目疮痍,火烧遍地,民不聊生,在火海中挣扎着想要寻找出口却在都在幻境中崩溃而死。
有王孙有穷民,有壮士青年有老少妇孺。
在火海中活活被烧死。
带着不明不白和一生的缺憾在火中挣扎着死去。
在火源的中心,似是一座楼,又似是连续的几座。季折玖觉得眼熟,可当她想要靠近去触碰那中心点的时候,那团火竟然迅速地包裹着她刚伸出的手指,火苗烫得她猛地缩手,再抬眼看时那画面竟正在消失,仅一瞬,就恢复了这里的高山流水宁静致远。
白衣老者摸着六寸半长的白胡须,笑容慈祥地点化道:“浴火的会是凤凰,但也有可能是飞蛾。”
季折玖醒来时,莫疏衡守在床边,目光不知落在哪里,只是一言不发。手上有气无力地拿着支木簮。
她也不动不语直勾勾地盯着看,却不见其反应。他不动静,她也不动静,就这样看着。好像忘记了自己还有什么事该做,好像现在所有的时光都在这一刻凝结,季折玖也好想将这样的记忆封存为琥珀。如此,便是有一天她忘了要停下来要好好看着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停下来好好看着他的时候,她还能回忆凭吊。
她好好看着他,久到可以在记忆里刻成一幅画。轻轻从他掌心拿过那支刻着梅花的沉香木簪。
莫疏衡并不觉得惊奇也不恼,带笑的眼里满是暖意,扶起季折玖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柔声问:“歇息了这么久也该起来好好吃些东西养养精神了。”
“你方才实在发呆吗?这世上还有能让玉骨疏衡如此忘神之事吗?”季折玖的目光依旧停在那精致的木梅上。
“有。”
季折玖不禁肃然,她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却换他如此诚挚直接的回答。这样沉重起来,她倒真是没了再问下去的心思。
在楼里瞎晃半天,最后居然去了萧亭绛房里闲话家常。
“季卿,孤王听章王说你有救世之才,所以孤王才一直对你们风清楼不多加以管束,明里暗里也没少给你过你特权,甚至准你上庙堂,替你在章王面前打掩护,而你这几年做的事啊,真是逐渐叫朕觉得心寒啊,半年前让你找个人,至今也没听到半点消息。”吴啸半倚在龙椅上,将将沐浴完还带着湿热的雾气,衣裳半敞露出了白嫩的胸膛。
“回国主,国主让寻的人,风清楼前前后后派出各路顶尖探子去打听,都未能探到一丝半点的风声,臣下手中没有确实可信的消息,怎么敢向国主进言呢?”季折玖坦荡荡地接过吴啸的白眼,又正声道:“此外,吾挚友苏孟清真心实意为高将军医治,无奈宁国国主的姑母一直从中作梗,无故将苏孟清绑架,最终让高将军白白送了性命。”
见吴啸神色仍是不动然,季折玖一耸眉似是无奈道:“便是臣下与苏孟清交好,在此事上也未曾给自己占过半点儿便宜,对待敌国夫人无忧更是小心谨慎。”
吴啸捏着颗水晶葡萄,冷哼一声道:“私交甚好还能如此秉公处理,那孤王倒还真是该好好谢谢无忧你没有挑起两国争端呢!”
季折玖似是狐狸敛着笑,“臣下也觉得这次处理十分得当呢,丝毫没给国主添麻烦。”
吴啸又是一声冷哼,觉得这狐狸在面前站久了忒是心烦,撇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没事就滚。”
“………………”
又过了一阵,季折玖依旧站在堂下,不说一句话,也不走,面色沉重地盯着吴啸一瞬不瞬。
吴啸被盯得发毛,烦厌起来,尖声道:“怎么,让孤封她个夫人不成?”
季折玖等的就是这句话,现在由吴啸自己口中说出来,她便是一百个舒畅。顿时便觉清泉涌过,神清气爽。
吴啸简直因她直白的反应气得背过去,忍不住抄起榻上的一本绘本子砸向季折玖。
当本子落在季折玖站着的地方时,她身在门之外顺便替吴啸关上了门。
“不知夫人是否对那日的情形还残有印象?”容廷与“萧妤倾”在中庭信步时,突然问起起先并未提的话。
不知是错觉还是疏忽,容廷觉得掌心里的手冰凉的,停下步子转过身来,双手握着她的手,放在掌心呵护着,柔声道:“这盛夏日里怎生得如此冰凉,可是身体不适,可要找人给夫人瞧瞧?”
“萧妤倾”低垂着眉目,将手从容廷掌心里抽出,从袖中拿出手帕包着的一枚银针。即使是在盛夏里隔着重叠衣物仍能感觉到那银针所散发出的寒气。“萧妤倾”将银针送至容廷面前,语气悲悯地缓缓道:“许是妾身将此物带在身边而受其影响浑身只觉冰冷刺骨。”
当她送至面前的时候,容廷便感到了一阵凉气。接过此针细细打量着,只听“萧妤倾”在耳边轻声解释:“这是风清楼雪楼主季折玖的寒冰刺,是妾身重回醉花荫时找到的。”
她背对着容廷,卡不见她的表情,听声音却像是带着无数失望与悲伤。她说:“虽与雪楼主往来居多,却从不能轻易窥伺其本心。他的脾气旁人捉摸不透,想法更是不敢妄加揣测。妤倾将他当君子好友,却不曾想竟是如此毒辣卑鄙之小人。”
容廷虽不是俩人究竟有多亲密的关系,但从上次的相遇可以看出俩人关系定是不浅。想他自己,若是信任的人对自己做了这般残忍人心薄凉之事,一时之间也怕是难以回还吧。
容萱还是没明白,问:“我还是不明白,这醉花荫是莫疏衡的,季折玖没理由非选在莫疏衡的地盘上下手啊。”
“小人之见。”容廷笑骂道,“杀人的邪道是季折玖,正道佳公子说不定还会是众人叹惋的对象。若是莫疏衡有心帮他,杀点人算什么,不过是间花楼,他莫公子还赔不起不成?”
虽然从小就跟在身边给容廷做书童,但容萱真是一点拐弯抹角的事情都没学到,依旧是不解,“国主说季折玖是邪道,莫疏衡是正道,那为什么莫疏衡还愿意和他做朋友,还要帮他,那岂不是助纣为虐吗?难道就没有被江湖正道所不齿吗?”
“莫家世代经商,既不参与朝堂事物,也不掺和江湖纷争,在商贾中也是地位独高。各道朋友都有结交,旁人就算要议论也只会人后议论。”容廷答道。
“那莫公子知道有人在背后议论他吗?”容萱天真地问道。
“当然知道啊,莫公子的心可剔透着呢,哪像你啊怎么点都不化!”容廷戏笑道。
容萱心性耿直天真,自然是不喜欢季折玖那样的邪道人物,他觉得自己如果有机会见到这样的人,一定会吓得躲到国主身后的,倒是对听上去就特别厉害的莫疏衡很感兴趣。忍不住感叹道:“那莫公子一定很温柔吧。”
“嗯,很温柔。”容廷顿了顿道:“但也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