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愣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若轩刚才……说什么来着？
    然而若轩根本不给他时间让他的脑子转过弯来。他甩了甩胳膊，皱着眉问道：“可以，把手松开吗？”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平和稳定，只是在说话时咬字有点用力，一个字一个字念得格外字正腔圆。
    这句话高扬听进去了，但是他没撒手，依然紧紧地抓着若轩的小臂，语带惊疑：“你刚才说什么？”
    “你还要我在说一遍？”若轩抿着唇角笑，那种笑法很安静，却让人看得莫名胸口发酸。
    “不……等等，”高扬脸色有些发白，他摇了摇头看向若轩，“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
    若轩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对视几秒高扬就觉得心惊，因为那视线太沉静，，让人轻而易举就能看出若轩的态度——
    他很认真。
    看出高扬的神色越发茫然，只是手臂上握着的力道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若轩轻轻地叹息，想着结果最后还是变成这样。
    哪怕他拼了命地想要去逃避，想要推迟这一切到来的日子，现在也不得去不面对，亲手将这一切断绝。
    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不是吗？最开始的靠近，是以最后的分离为代价。何况他话都已经说了，也没有收回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可能性。
    高扬想和他做朋友做兄弟，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他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高扬，”若轩眨了眨眼，缓缓地说道：“你知道gay吗？”
    高扬毫不犹豫地摇头。
    “果然。”若轩轻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直得跟定海神针一样。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来招惹你……”
    “你在说什么。”高扬皱起眉，听不明白若轩的话让他有些烦躁。但是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当他真的明白的时候，他就会彻彻底底地失去若轩。
    哪怕他现在手里抓得再紧，眼前的人也飘渺得随时都会消失一般，让他觉得他永远也不可能抓得住这个人。
    这种认知让高扬莫名地心慌。
    “你不知道，我告诉你。”若轩垂下眼帘，低声说道：“gay，homosexual，就是同性恋者。我是天生的homo，我对女人没有兴趣，我喜欢男人。”
    若轩感到掐着手臂的力道突然间加强，他皱着眉忍着痛继续道：“我姐你还记得吗？她知道我是gay。那天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是被她硬推上去的。不是她看上你，是她想让我看上你。”
    “……”
    “很扯吧？至少你当时肯定想不到会是这样。”若轩闭着眼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肯定习惯了被人喜欢吧？你太完美了，温柔体贴，文质彬彬，而且长得帅气，声音好听，就像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我以为我不会爱上你，开始我还天真的只想和你做朋友，结果，事实证明，我低估了你的魅力。”
    握在手臂上的力道开始慢慢地减轻，若轩闭着眼，看似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胳膊从高扬手中抽出来，然后倒退了一步。
    “高扬，我们做不了朋友，更做不了好兄弟。算是分别前给你个忠告吧，我不知道在我之前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在不知不觉中沦陷，但是如果你不改改你对谁都温柔的习惯，将来还会有很多人爱上你。谁也不敢保证，她们会像我一样，知道和你不可能就自觉断绝关系的……你明白吗？”
    睁开眼时，若轩没有对上高扬的眼，他只看到高扬别开视线时露出的侧脸。
    这就是结局了吧。没有小说里的奇迹，没有突然间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小攻没有扑上来说“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暗恋很久了”……没有皆大欢喜，没有HappyEnding，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他王若轩悲哀的初恋，还没开始就注定夭折。
    若轩稍稍仰起头，又闭了闭眼，道：“高扬，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不，你听完大概也不会再来找我了。”
    高扬还是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若轩轻叹了口气，留下一句“抱歉”，转身上楼。
    他现在哪也不想去了。只想回宿舍，回他的被窝，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他还是原来的那个王若轩，死宅，没朋友，在网上像个疯子，在现实说句话都脸红。
    一切都回归原来正常的轨迹，这样挺好。
    高扬那天回去就去上班了。
    组里的人都莫名其妙，问他不是说有事请一天假吗？怎么半天还没过去就回来了。
    高扬面无表情地回答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说完就回自己办公室，留下一组的人茫然地面面相觑。
    “组长是不是心情不好？”小张问。
    小刘翻了个白眼：“废话，你没看组长这一星期心情都不好？脸上连笑容都没了啊！组长不笑了啊！他周一的时候板着脸进来我都被吓了一跳，差点就问他‘你谁啊’！”
    林姐拍了拍方和琪的肩膀，道：“小方啊，你和他大学四年同事又三年……去吧，我们支持你。”
    “支持个鬼啊！”方和琪一巴掌拍开林姐的手，冲他们做了个鬼脸，“你当我傻到自己去撞枪口吗？还不都滚去工作！要让组长看到你们就等着堵枪口吧！”
    想象了一下组长面无表情的脸，所有组员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纷纷鸟兽散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方和琪落在了最后，他忍不住回头，看着高扬办公室紧闭的门皱起了眉头。
    组长总是心情很好。
    但是组长这几天心情不好。
    所以我们心情也不好了。
    以上，是小张最新的QQ日志内容。
    高扬算得上半个工作狂，这件事他组里的人都知道。
    为什么说半个呢？因为他的发作是间歇性的。每当上头的大项目下来的时候，他就会带领着全组成员加班加点夜以继日不眠不休……不其实没那么夸张，总之就是近乎于疯狂地奋战在最前线，把项目搞定。
    但是最近公司并没有布置给他们大项目。
    但是他们已经连续一个多星期维持在这种高压紧绷的工作状态了。组员们都很惊奇，原来他们组长有本事找出这么多事情来给他们做，就连双休日都被迫来公司加班简直灭绝人性。
    小刘表示，组长一定是从半个工作狂向一个完整的工作狂进化了。
    哦，这真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尤其是在工资不涨的情况，这个消息格外地令人绝望。
    “组长，你要的企划资料整理完了。”方和琪将一叠厚厚文件“哐”的一声放在了高扬的桌前。
    “嗯，等等。”高扬翻着手里的文件，手中的笔在上面勾画了一下，然后合上文件递给方和琪，“拿去，上面我勾上的都去查背景资料。”
    方和琪接过来，也不急着走，就随手翻了一下，脸色立刻就变了：“组长，你在逗我吗？这么多资料你要来干嘛？我们总不可能每个项目都做吧！”
    “勾得多，最后能要的也没几个。”高扬头也不抬，拿过方和琪刚放在桌上的文件开始翻阅，“但是要是能找到一个，做出来的利润就够可观的了。”
    方和琪青着脸问：“你找项目干嘛，这难道不是公司企划部才做的事吗？你操什么心？小心他们到时候找你麻烦说你越俎代庖啊。”
    “反正闲着没事，”高扬漫不经心地说着，将手里的文件翻了一页，“我和总经理申请过了，你不用担心，他高兴得很，说做完了看利润给我们奖金。”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方和琪咬咬牙，将文件拍在了高扬的办公桌上。
    高扬翻文件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向他。
    “高扬，给我几分钟，先别谈工作的事，我跟你谈私事。”方和琪说着，将文件用手拨到一边。
    高扬面无表情，看着他淡淡应道：“说。”
    方和琪吐出一口沉重的气来，沉着声音问道：“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你的状态很糟糕。”
    高扬皱起眉，冷声答道：“和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
    “靠，有本事你折腾自己别来折腾我们啊！”方和琪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你丫的抽起来谁也拦不住，老子好心好意，你说你除了我还有谁能说说事儿的？说不说你看着办吧。反正你要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就带着外面那群快趴桌上爬不起来的集体翘班，我看你还能做个屁的项目。”
    高扬沉默。
    方和琪也不急。他转身走到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下去，靠着椅背舒坦地长叹一声，道：“你想想吧，看说不说。我等你三分钟，不说我就走了。”
    高扬闭了闭眼，抬手向着方和琪勾了勾手：“来根烟。”
    方和琪挑挑眉：“你不是不抽吗？”
    “谁说我不抽。”高扬睨了他一眼，“我只是没瘾。烦了偶尔还是想来一根。知道你随身带着，来一根。”
    方和琪咂了咂舌，哼哼着从沙发上爬起来，一边向高扬桌边走一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抽了一根塞给高扬：“拿去拿去。”
    高扬两只手指夹着烟却不动，只是盯着方和琪看。
    “靠啊，你连打火机都没有还抽个毛！”方和琪又哼了两声，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塞给高扬，“行了吗？祖宗，你还要点啥？”
    “不用了。”高扬点了烟，吸了一口一边吐气一边冲他摆摆手，“再见。”
    “卧槽！你他妈逗我啊！”意识到自己被被耍了一把，方和琪差点跳起来隔着桌子给高扬一拳。
    高扬又吐了口气，没理他。方和琪不甘心地瞪着他看了好半天，终于听到高扬软下语气问道：“和琪，你说，要是你朋友和你告白了，你怎么办？“
    “怎么办？这还能怎么办？”方和琪被问得一脸莫名其妙，“喜欢就处处，不喜欢就拜拜，还有什么好怎么办的？”
    “不是，”高扬皱着眉，想了想又问道：“要是不能处，你又不想拜拜，那怎么办？”
    “什么啊，你脑子犯抽啦？”方和琪有点傻眼，“这事你遇到的还少吗？你不是从来都是那个断得最干净利落一点不留情的家伙？你要不想拜拜那不就是有意思吗？怎么就不能处了？”
    “我……”高扬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没想出借口来，只好敷衍道：“就是不能处！可我又还想和他做朋友，你说怎么着吧！”
    “我去，合着你这么些天就愁这个啊？”方和琪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莫名有种被愚弄了的悲凉感，“我还以为你家里出什么事了……还想来开导开导你，连悼词都给你想好了，结果原来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扯什么淡。”
    高扬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又暴躁了。他闭上眼镇定情绪，就听到方和琪的声音开始在他耳边叨叨：“哎呀，感情这种事我怎么帮得了你。说到底这事你比我有经验得多了不是？你自己最清楚不能处就只能掰，拖着不散对谁都没好处。”
    “我知道……”高扬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抬起头来瞪了方和琪一眼，“什么有经验？我没谈过恋爱好吗？”
    “是啊是啊，但是拒绝别人的告白爱慕和追求你不早就熟门熟路了？”方和琪摊开手，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兄弟只能劝你，长痛不如短痛。要真不行，就干脆点散了吧。”
    “……”
    高扬又一次沉默。
    是啊，和琪说的他都很清楚。但是知道和做到，那是两码事。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如此深入交心的朋友，也从来没有如此不想放手。明明一个多星期前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变成这样？那种强烈的不甘心，让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就这么算了。
    若轩啊若轩，王若轩。
    高扬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忍不住闭眼露出一抹苦笑。
    ……我怎么就这么想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