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半城烟雨半城酥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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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百姓呜呼哀嚎。
目睹惨状,尤其是没见过世面,第一次亲见手起刀落的应考弟子们已乱了阵脚,跟着惊叫,连累挑选而出,沉着冷静的飞字辈精锐都受了影响,稳不住阵法。
阵前的重字辈虽知身后异动,怎奈沙匪早设机关,趁机又自避险处跃出十余人来,与重字辈缠斗一处,无暇分身。
眼见残杀百姓的沙匪转而向此处包围而来,付云中目视前方,口中已道:“飞松,带着你妹子们先走。”
这句浑然带着流氓味儿的话一出,飞松被噎了一噎,还真无可辩驳。
同受付云中管教,又比飞松年纪小,的确是飞松的妹子们。而这一时,也的确,只能带着无力自保的姑娘们先走。
因为沙匪,是来杀人的。
他们本可不必杀人,他们要的不过是财。可他们遇上了云墟人。绝不可能轻易服输服软,更不可能眼睁睁瞧着百姓为恶人所杀所掳所劫的云墟人。
沙匪们或许并不知道这一队人马确切的来路,但见到了此时阵仗,对他们来说,唯一的生路,也就是云墟人的死路。
见着大步逼来,比汉人大、圆,且泛着异色的阴寒眸子,和一柄柄举过头顶,折射日光的锋利兵器,飞松啧了一声,深深看了付云中一眼,一手把持一个,带着鸢儿与黛兰率先掠远。
武功不济者当即了然,随之而去,剩余的人各自亮剑,迎击沙匪。
本是盯上两个小姑娘,往此处逼来的两名沙匪,便直直对上了仅剩的付云中。
还赖在板车上的付云中只得苦笑。看起来还真有些病怏怏了。
两名沙匪中的胖子看来三大五粗圆溜溜的,身手却异常矫捷,两条短腿儿忽悠忽悠就奔到了付云中板车前,抬手亮刀。
付云中伸手正要拔出绑在车头的短剑,见状吓了一跳,赶紧往后一退。
胖子不但手脚快,眼神也亮,趁着付云中一退的当口换手拔出车头短剑,一刀一剑同时挥向付云中。
“哎呦妈诶~~”付云中哀嚎一声又一退,本就半跪半躺的姿势直接往后一翻,一咕噜仰面栽下车去。
胖子只见眼前一晃,一个人倒了下去,顺便将板车带得侧面一翻,半边轮子悬空翘起,整个儿挡在了刀剑之前!
胖子愣了一愣,已同时吭吭闷响,刀剑砍入木棱。
再一抬眼,付云中又咕噜咕噜滚了两滚,满身沙尘中探手,往身边骆驼背上大力一抓。
硕大的骆驼都被扯得前踏几步。
然后付云中站起,将手中物什一抡,对着胖子嘿嘿一笑。
胖子往付云中手中长棍一瞧,登时稍退一步。
长棍不算很长,普通棍棒制式,只是棍身不知何种金铁炼就,藏在骆驼背上包裹中见不得异样,抽出来往日头下一照,非金非银呼啊地亮眼,简直神光灿灿。
这么样的宝贝,当然不是付云中的。是正在另一处抡着更为神光灿灿的棒子与沙匪拼命的飞宏的。
飞宏出自大家,锦衣华食,无心功名,又非长子,入云墟纯粹是憧憬仰慕。人之喜好真是最佳师父,飞宏这般大少爷,放下身段放下尊荣,勤俭刻苦,入门没几年便得师父们夸奖赞誉,于今也被选为优等飞字辈,参与此次初兵行。
若不是连备用兵器都这般亮闪闪,谁瞧得出这成日憨憨的师兄竟是豪门之后。
付云中呼啸生风,直冲向胖子。
踏过沙尘,越过板车,挥舞长棍,往胖子脑门砸去!
胖子身手敏捷,下意识要退,抬步就退了个半丈多!
这突然空出来的半丈黄沙叫付云中傻了眼,人没了,棍子却已经砸了上去,嗤的一声,直入黄沙深处。
还用力过猛,直入黄沙的棍子脱手,整个人往前一扑,“哎呦喂!”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胖子退得有些远,一看也傻了眼。
简直以为,这屁股翘天吃了满口黄沙的傻子该不会是他们混入商队故意放行的自己人。
付云中呸了几口唾沫,回头一看胖子,也愣一愣。
胖子回神,抬手亮刀。
付云中赶紧扑向插入黄沙的长棍。
胖子被付云中抢了先机,还真被付云中握住了棍子!
死死握住了,付云中却拔不出来!
不知是否嵌入沙中石块,棍子任付云中怎么下力气,被掰得几乎都要折了,就是卡着出不来!
付云中一急,脚下黄沙不稳,下力又过猛,整个人压在棍子上往前栽去!
胖子和一旁赶来的瘦子这回可不等了,往付云中背后同时一砍!
付云中正重心不稳,顺着棍子一侧,松手,整个人倒在黄沙之上!
被压得直直弯了腰的长棍竟是柔韧异常,非但没断,还随着付云中力道顿松同时往回狠狠一弹!
瘦子只见金光一闪,砰地一声脑门一冷眼前一黑,等觉出疼痛,人已经仰面躺在沙土上了。
而胖子也是眼前一花,只觉一物黑不溜秋翻滚腾跃直逼脑门,反应却比瘦子快多了,赶紧收势往回一窜,伸手一接,才觉出一股子腥臊刺鼻扑面而来,赶紧撇开头去。
定睛一看,手里握着一只陈年布鞋,刷得黛色布面都褪成青白。连那股子腥臊脚臭都是陈年累月。
胖子又傻眼了,再一看面前不远处趴在地上哎呦喊疼的汉子两脚扑腾,其中一只脚丫果然光着,立时将臭鞋丢开老远。
本就不知因风吹日晒还是天生如此而皮肤黝深的脸色只涨得比那只旧布鞋更黑、更臭。
付云中还没挣扎爬起,只听一声惊呼由远及近:“……小心!!”
付云中抬头,人影已随着语尾越过头顶。
再回头,一身无比熟悉的云墟城弟子衣衫挡在付云中身后,年轻而有力的手腕已握住长棍一端。
自然熟悉了。不论谁,有幸往云墟城里瞎晃一回,到处可见这“飞”字辈清一色青白相间、简单而精致的服饰。
只是一听这声小心,一见这只此刻青筋暴起,紧握长棍的手掌,付云中还真有些意外了。
年轻人换以双掌握住长棍,爆喝一声!
不但将长棍连根拔起,还撬起满目黄沙,更连前头堆了货物的板车也一同掀翻,直往瘦胖两名沙匪身上砸去!!
沙尘蔽目当下,低骂了声“死胖子死竿子”的年轻人回过头来,一把拽起付云中的胳膊:“愣什么!快走!”
看着面前怒目而视,平添威严的脸庞,付云中忍不住笑了。
或许这就是真正年轻的人,和的确不再年轻的人的区别。
年轻人在装作成熟、持重与威严时更显年轻;不再年轻的人在装作幼稚、可爱、纯洁之时,怕只会平添他人的耻笑与反感。
就好比这回一同挺进沙漠,不归付云中手底下的小崽子们生怕把付云中喊老了似的,哪怕都喊出了“付叔”,也非要立时改口,往前面加个“小”字。
眼前人,的确是年轻人。
不过十六七岁。尚未长成,却早露英挺的面容。
“飞松……”付云中被飞松扯着跑,语声有些模糊,“你竟然回来了。”
飞松回头“嗯?什么?”了一句,付云中便笑而不语了。
付云中看得见。
方才扑向长棍时的随意或故意的一瞥,是相当距离之外的飞松,已站在了与两位姑娘有些远的地方,面对着重字辈激战的方向,目光却静静看向这头。
太远,瞧不清细处。
只似在说着,这儿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本就不属于这儿。
他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