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阳又是一愣，原来竟是因为看过她的脸么？这又是什么道理？旋即微微一笑：“我本是将死之人，你即使不杀我，我也是快要死的。”
    小安子却嚷道：“这什么破规矩啊！你一生下来，就被你爹娘见过了，难道你也要杀掉他们？妖女果然就是妖女！”
    寒曦蓦然转头，眼中杀意陡现。
    小安子早就见识过她的厉害，被她盯了一眼，一股寒意直袭心头，但此时仗着她无力出手，仍然强道：“怎么不是？也不知是谁说要报我主子救命之恩，没想到说这话的人倒险些要了他性命，这怎么不是妖女？”
    寒曦冷哼一声，终于偏过头去，默然一会，低低地道：“好，我先报了这救命之恩，再杀你们便是！”
    “你……”小安子瞪眼，正要再说什么，忽然间苏暖阳一阵剧咳，又吐出几口血来。先是久战，其次失血，后来再中一掌，受伤颇重。刚才喂下去那一丸药，原是压制他体内奇毒的，却不是专治内伤的。这时几口血吐出来，神情又见委靡。
    小安子顿时顾不得与寒曦斗嘴，急唤道，“主子！主子！你怎么样？”
    苏暖阳胸口剧痛，气血翻涌，想要再说几句宽慰的话，薄唇微动，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眼前一阵阵昏黑，意识也渐渐朦胧起来。
    小安子见势不对，然而毫无办法，只是连声呼唤，泪水又夺眶而出。
    忽然间，一阵琳琅轻响，下意识地低头，一只小小的瓷瓶骨碌碌地滚了过来。小安子一愣，随即警惕地看向寒曦：“这是什么？”
    寒曦半撑着身子，嘴角带血，发丝凌乱，一身狼狈，神情却仍然冷若冰霜，淡淡瞥他一眼：“元莲丹。”
    “元莲丹？圣雪宫的元莲丹？！”小安子拾起瓶子，不敢相信地问道。
    江湖四大组织——雪、月、风、花，均是亦正亦邪，独立于黑白两道之外，却令人不容忽视的势力。其中圣雪宫位列第一，是最令人闻之色变也最为神秘的一个。世人只知它是杀手组织，所接任务向来难度极大、代价极高却从不失手。然而，圣雪宫主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却无人知晓。圣雪宫中弟子亦是行踪神秘，除非接下任务，否则绝不现身江湖。尽管如此，关于圣雪宫仍是有很多传说，但这些传说是真是假，就让人无从分辨了。
    此时，一听这不起眼的小瓶里装的，竟是来自圣雪宫的神秘丹药，不由得小安子不大吃一惊。
    却听寒曦淡淡答道：“不错！”
    “传说中的元莲丹竟是真的？！”小安子脸上掠过一抹喜色，然而，转了转眼珠子又怀疑地道，“你会这么好心？该不会这是什么毒药吧？”
    寒曦挑眉冷笑：“他内力全无，我这一掌虽只剩两成功力，但要他死还是绰绰有余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信不信由你！”说完索性闭上了眼，似乎懒得再看。
    小安子眉头纠结，又看看苏暖阳双眼闭阖，气息渐弱，不得不一咬牙，拔掉瓶塞。顿时一股清香溢远之气扑鼻而至，倾了倾，滚出一粒拇指大小的药丸。那药丸呈半透明状，通体淡绿，极是好看，一倒出来，更是芳香缭绕。看来不似有假。
    犹豫了一下，终是将药丸喂入苏暖阳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苏暖阳原本已经意识模糊，这时只觉一股清气由喉而入，进得体中立时弥散到四肢百骸，胸前的疼痛立即缓解，人也再次清醒过来。
    睁开眼，只见小安子欢呼一声：“果然是真的！”
    “你喂我吃了什么？”他动了动，竟然觉得失血引起的疲软乏力也好了不少。
    “是元莲丹啊，主子！”小安子喜色盈动。
    苏暖阳一愣，立刻看向寒曦。她俏脸微侧，美目略睁，眼角一点余光似有光芒闪动，见他清醒，却又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原来你竟是圣雪宫的人么？”他的目光中多了一点了然。
    “不错！我是圣雪宫的人，也的确是你口中的妖女！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她冷漠地答道，“怎样？是不是后悔救了我？”
    苏暖阳这时已经能勉力坐起，低头看了看身上白衣，又是血又是泥，像是极为惋惜地摇摇头，旋即抬头，一点笑意如温暖洇开：“为什么要后悔？圣雪宫哎，江湖中最神秘的组织哎！这多好玩！”
    **
    大火已经烧了大半个时辰，火势终于渐渐弱下去。此时将近黎明，天色微微发亮，现场一片狼藉。几位枉死之人的尸首已经淹没在大火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敌方的人。
    寒曦盘膝而坐，运功逼毒。元莲丹果然如江湖传说中那么神奇，一柱香的功夫过后，苏暖阳已经能在小安子搀扶之下站起身来。他摇晃着走到那领头人的尸身前，蹲下身，揭开了他蒙脸的黑布。
    “是他！”小安子惊呼一声。
    原来眼前这人赫然是两次与小安子遭遇的大理寺捕头，林明！
    苏暖阳却未与他打过照面，这时偏头问道：“谁？”
    小安子挠头：“昨日去买药之时，就是他率人拦住了我。咦，他是大理寺的人，追捕逃犯干嘛要穿成这样？不对呀，他既然知道妖女与我们一道，又何必放我们出城？啊！他明明知道主子你……”
    苏暖阳眉头一蹙，淡淡地瞥他一眼，小安子立刻打住话头，有些警惕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寒曦。
    苏暖阳摇摇头，目光落回林明尸体上，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若有所思地道：“难道竟是……”他的话顿住，忽然之间一阵大咳，像是一口气哽在了喉里顺不过来。
    小安子手慌脚乱地帮他拍了好一会儿背，才渐渐平顺。
    “竟是什么？”寒曦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紧紧盯着他。
    苏暖阳似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微青色的晨曦中，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色，隐约看来竟似有一种深沉的悲哀无奈。
    寒曦心头一跳，一句话顿时噎在口中，忽然就问不下去。
    但这神色只是稍纵即逝，片刻之间，他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轻咳两声，低喘着笑道：“难道竟是见了本公子非富即贵，因此私下里跟来谋财害命不成？”
    这明显是信口胡诌了，寒曦却也不与他争辩，只哼了一声，从地下摇晃着起了身，走了两步，拾起之前那条黑纱，重新戴在脸上。
    苏暖阳却不知死活地“咦”了一声，问道：“你不信啊？”
    寒曦看也不看他，迳自走向敌人遗下的马匹，牵过两匹，淡淡答道：“信与不信有何意义？他们既然能够追到这里来，难保没有第二批人。不想死的话，就快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