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古代言情】 望断【13.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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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夕阳已下沉。
白茫茫的天边被橘色染上了一层幽怨。
夙深倚在门前,看着之前还门庭若市的街巷,漆黑的眼眸里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
“哼,我倒不知以前妙手回春连皇宫都敢闯的幻手神医现在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一个穿着湖蓝色丝绸裙的女子一脸轻蔑的看着夙深,她嘴角弯起的弧度不上不下,嘲讽的意味十足。
夙深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薄唇抿了抿,目光复杂的看向来者不善的女子,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哑了声,闭上了嘴。
女子似乎没有打算放过夙深,她走到夙深的面前,素手一指夙深阴冷的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啊,一切都不会发生。”夙深清冷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店铺内显得格外的压抑,那种带着愁念的声音嘶哑,无助,悲凉。
箫久突然哭了。
她望着眼前那个没有什么大变的男子,哭了。
他在这安然无事,一副清闲。
治着他的病人,顾着他的店铺。
而那人,却早已因为他,消失在空中,散的无隐无踪。
“现在说还有什么意思?她已经回不来了!”箫久蓦地一笑,凄凉的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怨。
“她回不来了,你又为何来指责我呢?”夙深淡淡的一笑,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伤感的表情,只是应付般的笑容却也显得那么的真诚,“回不来了,却也过去了。”
箫久久久的注视着夙深,最后终于还是一甩衣袖,潇潇洒洒的将一把剑丢在他的面前,扬长而去。
箫久离开许久后,夙深才缓缓蹲身捡起那一把剑。
用衣袖将上面的灰尘仔细的擦拭干净,将剑拔出鞘,看着上面没有改变的剑纹,夙深笑了。
笑的凄凉。
那是她的佩剑。
天涯。
(二)
冰冷皇宫,朱色墙瓦,金壁辉煌,暗夜无情,帝家斗争。
有多少人命,在这里诞生,在这里死去。
有多少人,在这里跌倒爬起,在这里笑傲天下,英年早逝。
这个地方,永远不缺勾心斗角,阴谋论生。
夙深坐在皇宫的墙瓦上,看着下面不停地巡逻走动的官兵,脸上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好像皇宫就是他的家一样,来了便自然而然的呆着,走了便如风般消失。
就是那一天,夙深悔了。
如果那一天他没有来到这座死亡的囚牢,他就不会被缠一身。
那是一个穿着桃红色宫装的女子,畏畏缩缩的在墙角边走。
寒风吹得夙深的长发飘起,随着白色发带相交在一起,黑白交错,倒是给这无边的夜色带来了一丝朦亮。
夙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那种温暖了。
吹着冰凉的刺骨的风,脸上的疏离一天比一天更甚。
他已经习惯了来去无影的日子,哪里有病要治,他就去哪。哪里有纷乱,他就躲得远远的。
政事朝政干他何事?江湖争斗与他何干?
他只是夙深,没有姓的夙深。
那名女子还在懦懦的往前走着,黑暗中的皇宫如同一条巨龙,盘卧在最深的角落,龙须静静的杵着前殿,遥长的龙尾将四面宫墙锁住。
突然,她手中的灯笼一闪,原先就微弱的灯光此刻更是消失了。
那一颤一颤的火烛挡不住深夜的凄吼,而那单薄的生命也挡不住后宫众生的存亡。
发现了她的官兵看着她倒下,竟然没有过去扶她一把,只是冷冷地嘲讽了一番,随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深宫,深的很。
漫长无边的黑夜,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怎么可能抓得住它的边?
夙深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害怕。
她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没有了火苗的灯笼无力的躺在她的脚边,风变得轻柔,却带着一股阴森。
夙深突然不知道怎么了,从屋檐上落下,走到她的面前。
朝她伸出了手。
她抬起头看向向她伸出手的白衣男子。
那么的清秀脱俗。
她犹豫了几下,还是把手放在了夙深宽厚的手上。
那一天,注定了不眠。
(三)
他出入皇宫如同夜影,而当时的那一个女子的身影已经不知道被埋在了那个角落里。
夙深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如何,平静中带着那么点的波折。
他望着那个第一天遇到她的地方,那里还是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夙深觉得自己实在是清闲过头了,竟然已经无聊到来这里守人。
宫里那么大的地方,遇上了一个人是多么的难。
或许,她已经死了吧,或许,她已经忘记自己了吧。
他正要离开的时候,一道铃铛般的声音闯入了他的耳畔。
“夙深!”
夙深缓缓地转过头,那个当时还一脸懦弱的小女子此刻却穿着华丽,完全没有当时的样子。
夙深冷漠的看着那个笑容愈来愈甚的女子,甩了甩衣袖,扬长而去。
是他,自作多情。
是他,认为还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在一瞬间温暖他,又能在以后一直温暖他。
是他,自作多情。
谷内的药草开始吸收日月精华,夙深坐在一边,采下一株药草放在月光下,碧绿的叶子在清冷的月光下笼上了一层银边,白色的绒毛像是彭开了一样,毛鼓鼓的,实在逗人可爱。
可是夙深没有心情。
他随手将药草丢在一边,将手枕在自己的头下,黑色的发丝绕在他的脖颈上,有点痒痒的。
“多谢。”
“一个人,害怕吗?”
“害怕……”
“我叫夙深。”
“哦?我叫……我叫绿生。”
第一次的见面还是萦绕在夙深的心头,不管他怎么挥都挥不去。
夙深第一次后悔了。
(四)
夙深又来到了皇宫。
让他讶异的是,那个自称绿生的女子,独自坐在漆黑的地上,身上还是那一件他们初次见面的衣容。
她,一直在等着自己吗?
“夙……深。”绿生抬起头,看见那一身久违的白衣轻轻的笑了,那笑容,灿烂不做假,“你来啦。”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落在她的身边,扶起单薄的她,眉眼间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那一双眼眸,在深夜中,显得格外漆亮。
“为什么要骗我?”夙深清了清嗓子,让人舒服的嗓音不禁让绿生松了一口气。
“我……”
“为什么?”夙深锁住绿生的眼眸,“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绿生缓缓地说道,“因为,一直都是一个人。”
夙深蓦地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他的心,开始变得柔软。
“哦,我也是。”
“那你以后,会来找我吗?”绿生突然睁大了她的眼睛,水润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淡然的夙深。
那一种期盼,是真的。
夙深咳了几声,“也许。”
她笑了。
夙深看着那笑容,那是他永远无法展开的笑颜,那是他无法获得的温暖。
她是一个人,他,又何尝不是。
往后的几年,他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生活,来往于皇宫于江湖。江湖上,他是那个被称为幻手神医的夙深。性情古怪,出手却是救活一条人命。皇宫里,他是她的夙深,他是她唯一一人时的夙深,那个听她说可以给她带来温暖的夙深。
可是一切都变了。
她出落的越发精致,她的笑容愈发减少。
她不再对他亲切的叫,夙深,夙深,夙深……
那一个夜晚,没有任何风,空气中是淡淡的花香,温暖的空气萦绕在夙深的四周。
可绿生的一句话让他犹如在冰窖中。
“我要出嫁了,我一直瞒着你,我是公主,需要去和亲的,公主……”
(五)
夙深不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
只是知道,心里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却还是疼的厉害。可他的面上,却依然是那薄薄的面具,疏离而又淡漠。
他是闻名于世的幻手神医,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阻挡他的脚步。
唯独她。
唯独那个骗了他五年的她。
他听到,那时候的他,冰冷的望着带着不舍的她,吐出短短的几个字,“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是啊,那又如何!
夙深自嘲的笑了笑,谷内的月光正甚,清香的药草香味将夙深的白衣也染上了一层。
“夙深,带我离开,可好?”那是她期盼般的眼神。
“我与你无干。”他只是冰冷的回绝。
“夙深!我喜欢的是你啊!”他没有料想,她会如此直接的说出藏在心里的话。
他,又何尝不是,只是,她,可是公主呵。
夙深已经好久没有喝酒了,他抱着一坛酒,独醉到天亮。
黎明出尘,淡暖的日光爬上山头,照亮了一切,黑暗被驱散于无边。
夙深却静静的靠在一块石头边,身边是不同大小的酒坛。他喝了一夜的酒,却喝不醉他那颗已经迷失的心。
他的脑海里,再也没有清醒的理智,只有那几句话,只有那几句她不停哭喊的话还有那一声声的夙深,夙深,夙深……
她说,我要出嫁了。
她说,我要出嫁了。
哦,出嫁了。
夙深的眼眸变得漆黑,没有焦距的眼眸无神的望着那已经探出半个头的太阳,一抹笑容荡在了夙深的唇角边。
出嫁了,多好,她可以找到一个给她温暖的宫房,她依然有数之不尽的财宝,依然有穿戴不完的金银珠宝。
这些,都是他夙深给不了的。是啊,这都是他一个落魄的医者给不了他的。
夙深苦笑了一下,将头一下一下的往石头上撞去。
骗谁,夙深?
(六)
“皇上请您入宫为贵妃娘娘治病。”一个细尖的声音响起,夙深看向一旁低眉垂首的公公,淡然的笑了笑,“好。”
看着一脸完成圣旨轻松的公公,夙深的脸上还是那抹淡然的笑容。
夙深,夙深,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恭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弄虚作假?
夙深叹了一口气,他望向深山,连绵不绝的山脉穿透一切的阻碍,山石嶙峋的怪石奇异的展开不同的弧度摆弄出惊人的造型,挺拔的石松早已在石头堆里扎根生长。蔓延的绿色给山带来了一种亮色,而夙深却看着那一抹绿色,失了神。
三年。
三年的时光,已经足够改变他,改变他夙深的一生了。
在馆内休息了一会儿,公公便带着夙深入了宫。宫殿没有任何的变化,一如三年前的那样,金碧辉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各个都是怀着不同的心思。
这个地方,不用那看着难看的公公带,他也认识。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砖瓦,每一个树林,每一个人,他都认识。
这里的每一处回忆,每一处小院,每一窗石窗,每一池水,他都记得。
只是那个人呢?
他还想她做什么呢。
入了宫殿,行了礼,夙深便用金丝为这位贵妃娘娘把脉。
过了半响,夙深起身,写下一个药方,递给了宫内的下人,淡然的说,“贵妃娘娘只是感染了伤寒,无甚大事,只需小心调养,多多休息就好。”
“多谢大夫了。”里面穿出来的声音轻柔的如同一片羽毛,拂过夙深的脸颊。
好熟悉的声音。
“娘娘言重了。”夙深面不改色的起身,行了礼告退了。
宫外的空气清新的如同山里的吹过绿色的薄风。
皇宫,他有多久没有进来了?
三年。
他那么刻意不愿意去想,不愿意进去的地方,在今天,他面带笑容的进去,面无表情的出来。
这一切,都要拜你所赐。
他的温暖,终究不是她。
而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夙深回到了那个地方,山里的那一棵石松却已经不见了。夙深蹙了蹙眉,似乎不敢置信。可是随后他就了然了。
石松都不见了,他还执着什么?
(七)
贵妃娘娘死了。
这是在夙深意料之中的。接下来将会是无止境的追杀,无止境的逃跑,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幻手神医,竟然落的如此下场。想必会被所有江湖人所耻笑吧。
他,夙深,杀了贵妃。
而原因由其,他自己,明白的很。
“结束了吗?”夙深倒在了地上,下过雨的泥土湿润而柔软,散发着阵阵自然的香味。那般的清新,犹如她身上的树木香。
身后的追杀者随即赶来,一把剑就这么利落的对准了夙深。
夙深闭上了眼睛,嘴角的笑容绝美而又凄凉。
这样就够了,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雨越下越大,夙深的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声,倾盆大雨砸在他俊秀的脸上,滑落在泥土内,黑发散开,湿漉漉的模样实在狼狈至极。可他不在乎,他夙深不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东西已经离他远去,他还要自己这条命做什么?!
就在他赴死的那一刻,一抹蓝色窜入了他的眼里。
那般潇洒的模样,那英姿飒爽的女子手持软剑周转在追杀者的身边,下手快又利落,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中只有坚定。
他见过很多女子,却从未见过一个这么坚定的女子。
那么坚定的执着一把软件,不怕死的保护他,与那些经过训练的人打斗。
雨,慢慢地小了。
血水沾染了夙深的衣袖,原先泛着透明的衣服此刻爬上了血色的细丝,女子满意的扫视了一眼,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夙深的身上。
夙深只是对着她淡淡的笑了笑,那笑容,依然那般的疏离而又淡然。
“真狼狈。”女子放声大笑,随后她蹙起眉头,将手伸到了夙深的面前。
夙深突然滞住了。
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他感觉,一切都开始让他窒息。
那一年那一天,他也是这样。
把手伸到她的面前。
(八)
时隔三年,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三年前。
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个夜晚,那一个娇小的女子涨着一张脸,流着泪,哭着叫着那人名字的时候。
夙深没有想到,他会遇到她。
还会遇到绿生,那个让他失了心,忘了情,弃了命,舍了世俗的她。
在她的面前,他不再是那个一直清冷一身白衣的夙深。
他的狼狈,是他和她三年后的见面礼。
“好久不见。”她苦笑了一声,哑了哑嗓子,似乎要说些什么。
夙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那个三年未见的她,没有任何的变化,她依然是那么的美丽动人,那么的引人注目。而自己,却早已堕落。
“夙深。”
他没有想到,三年后,在那么落魄的情况下,她还能如此深情的注视着自己,那铃铛般清脆的声音将他带回了那时候。
夙深。
这是他日日夜夜期盼听到的声音。不是别人叫,不是朋友叫,是她叫,是唯一的她,在叫他。
在叫他,夙深。
“我被追杀。”夙深却还是退却了,他摇了摇头,不舍的看了眼绿生,离开了房屋。
“我不怕!三年前我都逃婚,三年后,我们还怕什么!”绿生终于忍不住跑了出来,紧紧地从后面抱住夙深。不顾他全身的脏乱,不顾他狼狈的神情。这是她的夙深,是她的夙深。
“我不能连累你。”夙深摇了摇头,脸色苍白的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可不管怎么使力,那手,还是那般的抱着他的腰,坚定而又执着。
不顾指节泛白,不顾用力生疼。
只是想要抱住他,只是想要抱住他……
抱住她的夙深。
“晚了,夙深。”绿生突然莞尔一笑,将夙深抱的更紧了些。
四周,穿着黑衣的追杀者一个一个的出现,手中的武器泛着无情的冷光。
夙深垂了垂眼眸,他看着腹上的青葱玉指,温暖的笑了。
“夙深,愿不愿意随我天涯?”
绿生,我们,怎么会有结果?
(九)
最终,他还是没有带着绿生走。
他还是那般的冷漠,还是转过身来,紧紧的抱住她,然后在她的耳畔轻轻地说,“不会,我不会跟着你走。”
绿生笑靥如花,最后终是苍白了一片。
“夙深,你总是那么的无情。”绿生拔出她的佩剑,坚定却又悲哀的看着夙深,那眼神,仿佛是在看着那么傻的自己。
“可我为什么就是喜欢你呢?”绿生粲然一笑,持剑杀入人群中。
而那一蓝衣女子却迅速带着夙深离开。
夙深回头望了绿生一眼,她的笑容,她的剑法,她的身姿,他的绿生。
绿生回头看了夙深一眼,那笑,美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说,夙深,你总是那么的无情。
只是绿生,你可知,我若对你深情,下场只会是两败俱伤。
既然离开两个人都会难过,那么就一起难过吧。
至少只是难过,不是吗?
夙深的步伐很快,他穿过树林,穿过溪流,穿过山川,穿过他与绿生的最后一道屏障。
蓝衣女子紧紧地在前面,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夙深有没有跟上来。
“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绿生那么的在乎你。”蓝衣女子突然说的话让夙深一愣,随即他抬起头,露出那装饰般的笑容。
“哦?为什么?”夙深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也会那么的在乎绿生。
“因为你够无情。”蓝衣女子的话冰冷的不带一点温度,夙深可以想象出她的脸上露出冰冷的微笑。那笑容,那话,刺骨心寒。
而夙深,却好似没有感觉一样,淡淡的一笑,没有反驳什么,也没有承认什么。
两个人无话直到逃离了这个范围,才慢慢地停下,喘了几口气,在原地休息了一下。
“我不喜欢你。”蓝衣女子冷眸微眯,那透出来的杀气明明白白的刺向夙深,而夙深却只是带笑看着她,是,他知道,她不喜欢他。可,那又如何?他夙深,永远不会有人喜欢。
“但是绿生喜欢你,所以我只能保护你。”蓝衣女子语气有些无奈,她抖了抖衣裙,将身上的尘土掸掉了些。随后她转过身,那双沉静的眼眸看向夙深,“为什么,为什么她就那么在乎你,那么喜欢你!”
夙深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浅浅的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讽刺的可以,“因为,喜欢一个人,会喜欢他的所有。”
是的,绿生,喜欢一个人会喜欢他的所有。
所以,即便你欺骗我,我也会甘之如饴,我也会那么死心塌地的喜欢你。
只因为,你是绿生。
那个在八年前,让我遇到后,就再也忘不掉的绿生。
(十)
夙深倚在门槛上,青丝被白色的发带束起,风一吹,发带就随风飘起。他的思绪又开始飘远,飘到那个他无法再去触及的地方。
最终,他还是没有见到绿生的最后一面。
最终,他和绿生还是走着命运注定的路。
那把佩剑静静的躺在桌子上,剑鞘如当初一般,华丽却又朴素。剑身还如当初一般,静末而又绝美。
它叫天涯。
她说,夙深,等我把这一把剑交给你的时候,就是代表我把自己交给你了。
十年前她没有把剑交给他,出嫁前,她只是告诉自己,她喜欢自己,而没有把剑交给自己。
七年前,她问自己,带她走遍天涯可好的时候,她没有把剑给自己。
而现在,这把剑,终于在他的手里,可那人,却已经不在。
箫久来的时候,只带来了这一把剑,却没有带来那一个人。
夙深暗想,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有剑却没有她呢?
没有那个让他日夜牵挂,思肠挂肚的绿生呢?
天开始暗下来,繁华的生活又将开始,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着太多的繁华,也有着太多的幽怨。
你可以笑着活在这个世界上,无心无肺,只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你也可以坚强的在这个世界上哭,哪怕前方再苦再难,你也要坚持自己的信念走下去。
不能说谁对谁错,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对于错。
对的人,在不对的情况下,终是错的。
错的人,在对的情况下,终是对的。
夙深突然迷茫了。他和绿生,算是什么?他和绿生,究竟是对的人还是错的人?是对的情况还是不对的情况?
夙深望着不远处张挂起灯笼的楼阁,碧暖烟纱薄美人,多少繁华痴情君。
只是,他的绿生,再也回不来了。
想必,夙深突然哭了。
早已知道的结局,在被突然拎出来的那一刻,如同一块石头撞在了夙深的心上。
他的美人,在哪里安息?
角落处,夙深的佩剑静静的躺在那里。
它叫,海角。
番外:
夙深:
风漫天,沙漫眼。
夙深独自一人站在坟墓前,看着石板上已经变得沧桑而又模糊的字,轻轻的笑了。
他这一生,后悔过三件事。
第一件事,他认识了绿生。
第二件事,他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第三件事,他杀了贵妃。
夙深抚摸着身上的两把剑,最后修长的手指将两把剑恭恭敬敬的放在了坟前,严肃的面容,再不似那之前的夙深。
就让一切有个了解吧。
那把天涯,是海角永远得不到。
那把天涯,永远不可能和海角一起。
夙深走到悬崖边,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很久以前,他听他的爹娘说,他有一个很可爱的未过门的妻子。
他很不屑,因为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那个小妻子。
直到有一天,娘亲领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走了进来,对着他说,这是你的妻子。
那时候,夙深是震惊到的。他没有想到,他的妻子,果然很可爱。
可是他的妻子却调皮的要死,终于玩着玩着摔倒在了地上,然后放声大哭。
而他,走到他的小妻子身前,将手伸给了她。
几年后,皇帝突然下旨诛灭名家九族。
他亲眼看着爹娘死在血泊里,不瞑目的眼眸死死地瞪着,而躲在一角的夙深只能无助的颤抖,将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后来,他才明白,这些不知名的罪名,都是由那个高高在上的清妃引起的。只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婚事反悔了。
夙深笑了,笑的阴冷。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了名夙深,只有幻手神医夙深。
他熟练的行走在皇宫内,遇到了那个让他再一次感觉到温暖的人。
他自然的落在了她的身边,将手递给了她,宛如那一年。
而后,而后他得知,他眼前告诉自己要出嫁的她,就是他的妻子,就是她的娘亲害的他家破人亡!
可是,那又怎样,他已经爱上了她。
他不会杀了她,只好冷漠的说,那又如何?
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好不好。
后来,她没了消息。
他想,以她的性格,怕是,死了吧。
夙深很失落,他一直明白,那个笑的灿烂的叫着他夙深的女子,骨子里是多么的刚烈。
可没有料到,三年后,他又遇到了她。
而那时候,他正杀了当年的清妃,如今的贵妃。
当他再次看见绿生的时候,他明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终究拒绝了她第二次的挽留。
只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所有,而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面前,正是她小时候见过的夫君。
绿生死了。
箫久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可当他看到那把剑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为什么!为什么逃不过!为什么一切都逃不过!
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他的绿生,再也不会出现了。
绿生:
后宫内的事情,她一向当作不知。为了争宠,这后宫里的女子,各个都失尽了全力,想要博得皇帝的圣宠。
而她的娘亲,贵妃娘娘,却一直平淡的在自己的宫内,刺绣品茶读诗书,偶尔诵经。宫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那一天,她突然兴起,溜出了宫,却没想到夜晚的皇宫如此的可怕。
那一阶阶石阶,冰冷而又斑驳。
她的灯灭了,她无助的坐在地上,她不敢回去,她害怕被娘骂,也害怕这无边的黑暗。
直到一个白衣男子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伸出了那一双手。
而她,破天荒的将手覆在了他温暖的手上。
她爱他,爱了他那么多年。
可她,始终不敢说出自己的感情,那个面带笑容却一身清冷的男子,就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云,抓住了也便消失了。
直到有一天,娘突然告诉她,父皇决定将她送去和亲。娘脸上的欣喜没有隐藏。
那一天,绿生感觉自己掉入了无底洞。
她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终于在临走前,她跟他说,我要出嫁了,我一直瞒着你,我是公主,需要去和亲的,公主……
她的话,换来了一句,那又如何?
绿生浅浅一笑,是啊,那又如何……从头到尾,都是她单相思。
她说她喜欢他,他说那又如何?
那个眼神,至今她都不会忘记。
她赌气的扁了扁嘴,心里却已经黯然一片,罢了,就这么当作一枚棋子,嫁了吧……
可当她真的坐上花嫁,看着遍地红毯时,她哭了。
她还是忘不掉他,忘不掉那个清冷的他,忘不掉那个笑着温暖的他,忘不掉那个给予她安全的他。
于是,她逃婚了。
三年,她独居在竹林,只是每日弹着琴,与和她一同住着的箫久聊着天,赏着月。
后来,她遇到了三年未见的夙深。
那样狼狈的他,却还是勾起她内心最深的回忆。
她问他,愿不愿意与她走天涯?
他又一次无情的拒绝了。
她不怕他连累,不怕他失魄,只怕他说,我不愿意。
可那么无情的夙深,她又为何爱的那么深?
死之前,她的佩剑静静的躺在一侧,沾满了鲜血的剑身,如同浴血重生的凤凰。
她笑着抚摸着“天涯”。
哭着喃喃,我的海角,你在哪里?
绿生永远不会知道,她的海角就是夙深,她的温暖早在她小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只可惜,她忘了。
哦,忘了也好。
忘了,也好。
至少,她爱过,深深的爱过。
如果,他也那么的爱自己,该多好,该,多好……
我是绿生,你是夙深。
我是天涯,你是海角。
我是妻子,你是夫君。
如有来世,我不做那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愿做你身边的小鸟依人。
如有来世,我不做那来去自如的神医,只愿做你身边的一世良人。
那时候,你只是绿生,而我,只是夙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