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光明，无边的黑暗，这是这个世界的对立。
    从前，修用近乎全部的精神力来控制身体里存在的纯正的白道异能和同样精纯的魔力，使它们永不相遇。而此刻，接受血祭之后，身体里承袭自上任总盟主的这个世界最纯正的光明之力与血祭唤醒的魔界元力，以其生生不息而又无边无际的强大，争夺着区区一介肉身的控制权，激烈对峙而又分庭抗礼。
    那种炽热而又冰冷的对峙，在清醒的意识里只剩下彻底的麻木，脱离了身体的灵魂，在上空漠然地俯视着那近乎荒诞的欢乐与悲哀。生命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冷漠。既然一切快乐与痛苦都是庸人自扰的愚蠢与悲哀，那么何必深陷其中。
    修近乎漠然地看着白色的病房里，形形色色的喜悦与温馨，本能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与动作，无所谓伪装，无所谓取悦，当所有的情绪都消失在那种变态的分裂里，只剩下了本能，即年年岁岁积累下来的学习型行为，以生理学的角度来说。
    他记得发生过的一切，也记得曾经经历过的所有欢乐与痛苦，只是已经无法再次理解所谓的欢乐与痛苦。过往的常识告诉他，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怪物。一个无法跟正常人一样感受所有欢乐与痛苦的怪物。那种异常清醒的冰冷，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到半空中，让他看着自己和正常人的不一样，让他看着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般僵硬地完成所有的动作与表情。阳光照在身上，这是高于环境的温度，而不是人类口中的温暖。
    而到了夜晚，那些过往的回忆回放般地清晰，有色彩，有温度，有感觉。是他埋葬在心里的所有的执念与追悔。
    记忆里的父亲和母亲，有着最英俊，最美丽的面容，最有力，最温柔的双手。他们的面容，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触碰，构成了那个孩子对世界最初的印象。他们的无私，他们的决绝，他们的爱，和他们近乎冷酷的冷静，构成了那个孩子生长在血液里的骄傲与信仰。然后他们死了，死在那个孩子的面前。父亲消散成了他记忆里最璀璨的火光，母亲变成了最后决绝与温柔的叮嘱。
    他们说，修，要好好活下去啊。
    于是他好好活着。
    记忆里的澈，有着最乖巧的面容，最单纯的声音。那个会抱着他哭着说：“哥哥，他们打得我好痛。”，那个会抱着他笑着说：“哥哥，我要变强，我要陪在哥哥身边。”那个凝聚着他年少时所有柔软与疼爱的孩子，最终倒在他的怀里。他的身体坠地发出的沉闷声响，和那似乎蔓延了全世界的猩红，似乎染红了他最后保留的柔软与希望。
    他说，哥哥，对不起。哥哥，你好傻。
    他放纵自己的软弱，释放自己的沉郁，他重新笑了，可是从来没有过一刻，他原谅过自己。
    修看着那些苍白无力的面容，修看着那些满地蔓延的猩红，耳边是嘶声裂肺的哭喊，和渐渐沉寂的声音。他们的面容，他们的声音，清晰到无以复加。那些痛苦与绝望，那些死寂与荒芜，同样地，清晰到无以复加。
    本能地想起那些在阴影里蛰伏的情绪，本能地恐惧，本能地挣扎，本能地痛苦。只是再也不觉得痛苦。
    修静静地缩在墙角，本能地等待，等着黑夜慢慢过去，等着阳光照在身上，似乎这样，就不会太冷了。夜太长了。修眨了眨眼睛，有点酸。
    突然被抱住，那个人的胸口，温度很高，那个人的心跳，频率有点快，那个人的力气，稍微有点大。那个人的身体很暖，修本能地靠过去。
    在漫长的等待和沉寂里，身体的所有感知被放大，包括那个人略高的体温。
    在没有光的夜色里，那个人没有看到，修漆黑的眸中那一瞬间的怔愣与无措，无关本能。
    破晓的时候，借着耀眼的天光，修仰头看着那个人的眼睛。狭长的眼底，疼惜，温柔，希望，深如大海。
    那个人的声音在记忆里说着，修，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就是希望。
    晨光破晓，穿透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