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留春令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5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飘渺庄皎苑内,素衣的雀替琴主就着烛火展开手中的字条。里外总共两张,外面包裹的一张,是小师妹苏邈邈所写。“师姐可好万事小心邈邈等你回来”女子微微一笑,眼中是少见的温柔。
邈邈,一直这样吧,就这样单纯下去,那些血腥,报应,有我来承受就够了。
翻开里面的字条,果然,寥寥几字“病情稳定为师与她盼阿溪顺利归来”字迹苍劲,是那人亲写。女子定定,末了将纸条点燃。眼中汹涌,一双手不自觉握紧。
抽出纸笔写下回信,“请城主放心”。
寒蝉端过温茶,“小姐,早点歇息吧。”
女子卷好手中的字条,开了窗,扑鼻是一阵木芙蓉的清香。一只灰色的信鸽问问停在窗棂上,雀替琴主将纸条塞进鸽子脚边的竹管。“寒蝉,不用管我,早点休息吧。夜里万事小心。”
灰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几下就消失在夜色中。
寒蝉应了一声“是,小姐。”
小丫头走到门口,转过身,眼睛亮亮的“小姐,不管小姐做什么,寒蝉都会帮助小姐的。”
女子面色如常,声音里透着悲凉“寒蝉,我是,要下地狱的。”
烛光里的孩子笑了,“从小姐救下我的那刻起。去哪里,寒蝉都要跟着小姐的。小姐,是寒蝉的家呀。”
关门出去。
房中的女子苦笑。寒蝉,我怎么值得。
西窗的烛花积了长长一截,雀替琴主挥掌灭了着唯一的灯火。月光透进屋子,清冷如霜,照着窗边的女子,明暗交替。
前朝壬辰年春,秦溪禾五岁。跪在陵虚城桐华门前。小小的孩子背着通身青乌的雀替,身边躺着她昏迷的母亲。
五岁的女孩子,沉着稚嫩的脸。“我要见你们城主。”
后来,城主出现了,身边跟着两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一个红衣,一个黄衫。站在她面前,挡住她头顶春日暖融融的阳光。锦绣长袍,温文尔雅。女孩子抬起头,那人的脸像光一样刺眼。
“你叫,什么名字?”
“秦溪禾。“
“听说,你找我。“
她终于看清他的眼,带着拒人千里的轻蔑和嫌恶。看着却是一副温和善良的模样。
“我要陵虚城的东海蛟珠救我娘。”
那人笑了,笑声从喉头发出来“哦!有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女孩子没有错过那人看向母亲是一闪而过的诧异,“我把自己的命给你,还有它。。。。。。”孩子取下身后的雀替“城主,这样够不够?”娘说,这是举世难求的好琴。
那人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女孩子不声不响,对视着,毫不退缩。良久,他身边穿黄衣的女孩低声相求“师父,救救这个姐姐吧。”
那人没有说话,穿红衣的女孩子冷哼“苏邈邈,要你多嘴。”
那个叫苏邈邈的女孩子喏喏“师姐,我只是想帮帮她。”
红衣的女孩子眉眼俱是冷清“师父自有定论,要你多管闲事。”
此时,陵虚城主开口“醉烟,邈邈,找人将她母亲安置在药庐。以后,阿溪就是你们的师姐。陵虚城夏侯温的大弟子。”
“是。“一个心有不甘,一个面露喜色。
五岁的秦溪禾站起身,一脸倔强,对这个结果似乎早已预料。抱着雀替,护送母亲进入陵虚城,那人在她身后自语一般“你跟你母亲,倒是很像。“
背着琴的女孩子停住脚步“阿溪会尽力,也希望城主,尽力救治娘亲。“娘说,她的病只有陵虚城的东海蛟珠可以克制。
“阿夜她,让你来找我?“
阿夜,是她娘亲的名“不是,娘亲她,说不清话。“
那人哽住,“是,是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的师妹,原本举世无双。
女孩子点头。
陵虚城主恢复情绪“拜在我陵虚城门下,你就要听我的话。东海蛟珠固然能克制你母亲的病情,却不能根治。你懂吗?“
女孩子挺直脊背,面上却是淡淡的“是,城主。“
那人转身进了城门,背影高大,将她小小的身体覆盖在黑暗里。
“记得,以后,要叫师父。“
呵,师父。
那个叫做师父的人在她身上种上紫川青叶蛊,每月十五定时发作,蛊毒噬咬她的心脉恨不能扒掉心肝的痛。
他教她武功,替他杀人。
她十三岁时,东海蛟珠每日墨粉入药,已经没了一半。母亲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要她将雀替当做武器,染上血气。
她抱着雀替跪在跟前,“城主,能不能不要用琴,至少,不是雀替,可以吗?”
陵虚城主一如既往温润如玉,“阿溪,我说过,认了师父就要听话。”
她失了力气,终究连雀替也没能保住。
她的软肋太过明显,在意的,往往保不住。
他问她“记得第一次杀人吗?”
在时间的隙罅中,秦溪禾看见十五岁的自己。
彼时,她已经可以将雀替运用自如。那一日是她的生辰,她为母亲梳洗装扮,喂下蛟珠的粉末。
母亲,今日起,阿溪,再不是阿溪了。
桐华门前,陵虚城主坐下大弟子秦溪禾席地而坐。一人一琴。
门外是前来挑衅的永安九宫楼残余。被逼入绝境的人,总是分外凶狠,赌上命,输了,不过投胎再来。
一个个大汉,举着鲜红的刀剑,目露红光,面目狰狞。
迎战前,那人站在风里,嗓音温润,“不必手软,一个不留。”
阿溪低头“若我战死,请城主继续救治母亲。”
那人只是低低的笑了,“阿溪,若你死了,我便不需要浪费那半颗珠子了。嗯?”
良久,出口的不过是一句“我会赢,一个,不留。”
她开始抚琴,琴音缭绕,凌厉而准确。琴声像锋利的剑一声一声插进对方的心脏。激战中,血肉横飞,越来越多的人靠近她,越来越多的血溅开来。她用琴声筑起屏障,外面的人无法靠近,里面的她无所遁形。
那天,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鹅毛一样的白色雪花落下来,落在血泊里渐渐便染红,然后分不清红与白。
她感到了刺骨的悲凉,一身白衣的自己滴血未沾,却又分明满身鲜红。
芊指一转,曲调变得柔和,地面上抽搐着的人安静下来,表情开始变得柔和,嘴角溢出浅淡至极的微笑。
长眠不起。
她闭上眼,起身抱起雀替,来不及拂落肩上的雪。留下满地的尸体,走进陵虚城。
心里的花开了又败,比之幼时的倔强,更加无所适从,力不从心。
迎接她的是城主的鞭子,百年枯藤绞成的鞭身,倒刺密布。
一下一下,打在她肩头,血肉模糊。
那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把你的仁慈收起来,那东西,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