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眼窝深邃，大大的眼睛，巴扎巴扎的像是要沁出水来。直直地望到底是一片弥漫着浓雾的森林清泉，黝黑的眼眸可以倒映出世人的污秽，却不被沾染半分的尘埃。为什么是这样的眼神？何宇森闹不明白，明明这孩子站起来个头还没到他胸口，可是那眼神却甚是迫人。
    何宇森被那眼神瞪得难受，才发现自己还压着对方，忙跳了起来。“干嘛那么瞪我！”那眼神好像在不动声色地嘲笑着何宇森的虚张声势。心想：“这个人真是不好对付，白长一张好看的脸了。”
    就在何宇森也不知道是继续扮猪吃老虎好，还是乖乖认错道歉比较好的时候，那人又发话了，“你是小偷！“奶娃娃一般的嗓音刻意下沉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像是宣判死刑一般，半点不给人辩解的机会。
    被那气势晃了一下神，何宇森才缓过来，脾气也跟着上来。
    “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何宇森觉得自己都要炸了。
    话说这何宇森自小就倔，犯了错被打半点不叫屈，只是捂着屁股四处乱窜。但若是没犯错被讨了罚定是大闹不休。平日里和大哥干坏事被捉，大哥常常把责任都推倒何宇森身上，因为是一起做的坏事，何宇森也就听凭打骂。但是有一次何建国偷了家里的几个钱去村口买烧饼，被何二发现了非赖到何宇森身上。那天害的何宇森被父亲狠抽了一顿。结果第二天何宇森顶着布满鞭子痕迹的屁股忍痛到小河边，把正在捉鱼玩闹的何建国玩命一样的压到水里，差点闹出人命。过后被气的跳脚的何二吊起来痛打的时候，他倒是咬着牙，只是哼哼，没有半句求饶。因为在何宇森看来，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敢做就得承受得住这个结果。
    所以，当明明只是想来睡一觉的何宇森，被眼前的人一口要定是小偷的时候，管他眼前的人再是好看，再像珍宝，何宇森的怒火还是抑制不住。一把推了过去，“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东西了？”
    眼前的人只是瞪大了好看的眼睛，半点没有害怕的样子。
    “妈的！”一拳打了下去，小孩体力明显不敌何宇森，身子朝后跌了大大的一跤。上前不依不挠地揪起瘫倒在地上的小人儿，边扯边吼道，“你道歉。你道不道歉？“
    “你闯入我家，不是小偷是什么？“
    此时的何宇森也不管自己闯入别人家是不是的得理，一股脑儿就想挣回些什么，“好啊，嘴硬是吧？小心我打得连你娘也认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劲道太强揪得小孩儿生疼，还是被何宇森的话吓到了。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举起拳头。就看到豆大的泪珠从小孩儿的眼里滚了下来，一滴连着一滴，那摸样可怜见底。一瞬间卸了何宇森所有的怒火。何宇森最见不得别人哭，这也是与生俱来的性子。但凡瞅见别人哭，不管自己错没错，一定手足无措。
    “喂，你——”慌了手脚，乱了言语，“我，我不是小偷。这里一直都是空屋子。我，我时常过，过来玩罢了。你说我小偷，我才要打你。你快别哭了，行吗？“何宇森松了手，去抹小孩脸上的泪珠，不想被他的脏手拂过，和着泪水倒是在白嫩嫩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黑。吓得何宇森更慌了。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哭的歇斯底里。
    掏出兜里大姐洗的干干净净的手绢，一把塞给对方。转身，何宇森逃得无影无踪。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何宇森都闹不明白，自己当初逃跑的真正原由。
    但就是那么没种地跑了，第一次不敢承担后果。
    但彼时的何宇森，不知道。在往后的很多年里，自己留给倪清淼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转身逃离，弃他一个人经受风雨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