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采薇）
    室内安静得有些沉重，连云叶也只是坐在一旁，低垂着视线不说话。
    ——直到明萧轻咳了一声，接着开口问了向姜一个问题，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些。
    “是给商队的通关文书，请明大人放心。”向姜答道，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漆木盒，“里边也放了苗州府的特别令牌，路上若有事，直接拿着令牌去附近的驿站就好。”
    “麻烦向大人了。”明萧道，笑了笑，“前几日我们来的路上，在距离诏城最近的驿站发生了活人傀儡蛊的事件，不知云叶姑娘和你说了没？”
    向姜皱眉，“我听云姑娘说了。”
    “可有什么线索？”明萧问。
    向姜只是摇头，“在驿站下蛊的那红衣女子，我是第一次听说，抱歉不能帮上各位了。”
    “向大人真没有线索么？”明萧继续追问，紧紧盯着向姜，“其实，大理寺昨日也得到了情报，昨日苗寨被袭击的事件中，袭击者，正是一名红衣女子。”
    “没错，确是一个红衣女子。看来大理寺是早得到消息了。”向姜点头，轻叹一声，眼睛下的乌青浮肿显着疲惫，“红衣红簪，薄纱遮面，可能和你们在驿站遇到的那个是同一人。但除此之外，我们暂时也并没有关于她的任何实质了解。”
    “她带走了什么？”明萧问。
    “寨子的一件镇族之宝。”向姜答，“至于具体是什么，那边并不肯透露半字，只说那是一件极重要珍贵之物。”
    “你们没有线索么？”
    “苗州的部族寨子众多，州府其实并管不了太多。”向姜摇头道，轻叹了一声。
    “向大人可有猜测？”明萧问。
    “被偷袭的那个部族擅长于草药医理。或许镇族之宝，也是与此有关的物事罢。”向姜说罢，仍是摇头，“其他的，州府也是一筹莫展。”
    “州府上，对这件事的调查，可是向大人负责？”
    “是。”
    “之后若有任何进展，还望向大人告知。”明萧抬手作揖行礼。
    “这个自然。”向姜道，浅鞠一躬回礼，又道：“被袭击的苗寨名为‘黑水’，距离幽月很近。你们去的时候，小心些。”
    “为何如此说？”
    “这两个寨子都并不欢迎外人，尤其，在发生了袭击事件之后。”向姜道，“不过，有云叶姑娘跟着你们，应该不至于太过为难。”
    说话间，他起身拿过了漆木盒，打开了——漆木盒内里分层，他将放在最上层的一张图取了出来，摊开铺在了桌上——是一张苗州地图，标注详尽。
    向姜指着地图上的苗州西南角，道：“从诏城往西南去，到距离幽月最近的莘镇得五六天时间，再之后只能是徒步上山，因为有的地方马匹是过不去的。”
    “从莘镇到幽月，大约要走多久？”叶笙问，目光落在地图上的那一点，眉头紧蹙。
    “最少也要走四、五天。”
    “不能更快了？”明萧问。
    地图上，从莘镇到幽月的距离并不算远，想来是很不好走的了。
    “是。”向姜说着起身，躬身行礼，“若各位没别的事了，请恕我就先告辞了，州府上还有事。各位若有任何需要，让云叶姑娘直接去州府找我就好。”
    向姜走后，云叶开始指着地图为明萧讲解起了线路，叶笙在旁认真听着，我则起身，随在向姜之后走了出去。
    终于在楼梯尽头赶上了。
    ——“向公子请稍留步。”
    “安姑娘有何吩咐？”向姜回过身，礼貌地微笑着。
    “向公子，请恕我冒昧，你适才并未说明云遥姑娘为何要对凌梦下蛊。”
    “这个……我也不知。”向姜回道，仰头望着我，神情却是藏着几分莫名，“抱歉了。”
    说是不知，但看他神情，明显就是有所隐藏——恐怕多少是知道的，只是不方便说而已。
    “那，向公子可否回答，你又是如何知道下蛊之人就是云遥？”我继续问道，“你和她很熟么？”
    若是不熟，又如何能从中蛊的重重细状上判断出是那人所为？
    “不算熟。”隔了片刻，向姜才答了一句，移开了视线。
    未及我再开口说话，向姜浅躬身行了一礼，道：“州府还有事，在下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步伐疾快。
    大概真是有许多事要忙，但似乎，他并不愿再多谈及——而适才他甚至替云遥向众人道了歉，又怎可能只是一句“不算熟”就可解释的？
    也不再回客房了，仍是向楼下走去——或许明日就要离开诏城了，在那之前，再去街上走走罢，有些必备之物也该再买些。
    再回客栈时，已是华灯初上。就定在明日出发，许寺丞等人也一道同行，由云叶做向导——云叶也就在这客栈住下，就在隔壁的客房。
    沐浴过后，闲坐也是无事，望着窗外灯火夜景甚好，便出了客房，到了视野更开阔的露台上。
    却不想露台上已是有人在了。
    “容公子。”浅福身行了一礼，微微笑道。
    他只侧过头来望了一眼，并未答话。
    这一日都未见到他，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凭栏而立，静看星河璀璨的夜空下一城灯火明丽。
    微凉的风中，隐隐传来铜铃轻响。
    ——大概，未发觉时，身边之人就会倏然消失不见。
    对这支商队而言，又或者是其他任何时候，这个人，都是这样的罢。
    ——“山路凶险。你，还跟着？”
    不想却忽然听容尘轻声问了一句。
    “……是。”我点点头，浅笑对他，“反正，以后总得自己一个人。”
    淡茶色的杏瞳，望着，浅浅映过淡银星光，微凉风过，却竟是浅泛过些许波澜。
    反而是我先移开了目光。
    能跟着他们这些武功高手一起，反而是寻了庇护。
    找到下蛊之人之后，我也不回京城了——我不知道穆离究竟会怎么做，最好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如此多年之后，再无人提及我就好……但现在就这么回京城去，实在是风险太大。
    叶笙对凌梦其实很是在意，解蛊之事，由他去做便可放心罢。
    片刻，静默，唯听风声夹着铜铃轻响。
    “黑水与幽月，数百年来相互交恶，你可知是为何？”
    听身侧容尘轻声问道。
    “……不甚了解。”我轻声应，心下疑惑着，这样一个清冷的人，如何竟会主动说了这些话。
    转抬眸望他，淡茶色的杏瞳竟也望着我。
    “与一件东西有关。”他轻声道。
    “……是什么？”
    “‘雪泥青莲’。”他轻声答，一瞬，竟浅浅勾了唇角，淡笑。
    “青莲……？那是什么？”
    竟又是青莲。
    “生长于苗州某雪山天池的一种莲。”容尘轻声道，“百年前，曾有人盗走过一株——据说，那一株青莲被带到了很远的北方去。”
    “容公子为何会知道这些？”
    “不过凑巧而已。”
    ……只是凑巧么？又是为何，要将这些告诉我？
    “还有一件事。”他又轻声道。
    “……何事？”
    对上的那一双杏瞳，若寒泉清冷明净，却是怎么也看不透。
    “多年前，京城中，也曾有过一个红衣红簪，薄纱遮面的女子。”他轻声答，目光转望向北方，“名为‘赤玉’。”
    “赤玉”……是了，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毓王府侧妃青菱，在嫁入毓王府之前，曾为京城名伎。而当时名冠京城的，在青菱之外，还有一人……那人，据说与青菱为金兰姐妹，她的名，就是“赤玉”……红衣红簪，薄纱遮面，长于秦筝，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即使是面对权贵。
    最初听说，还是多年以前，在兰蕙馆……那样一位传奇女子，后来，却是忽然失踪。至于失踪的缘由，馆主大人只说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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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此次修改仅将“赤雪”改为“赤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