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晓寒未尽梨花落  第3章 采薇归兮(3)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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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之后,一声轻叹。
    也不知叹的是什么。又安的是什么心思。
    “你过来时,可有发现洛院内任何异常?”穆离微眯了眼,冷冷望着她,问。
    菱妃垂眸思忖片刻,才抬头道,语中歉意,“回王爷,夜色黑暗,臣妾并未……并未注意到任何异常。”
    穆离沉吟,向前一大步,低头望向我,“你,如何解释?”
    解释,什么?
    若说是当时喜儿被人药昏,就算是被迫,也还是被迫“窝藏”的吧?
    发现血迹之后,立即就将我双手反扣住,不是已经摆明了态度么?还有些什么证据,是不会告诉我的吧?
    又要如何自证清白?
    静静回视他,却是再无焦点,只看得个模糊。
    沉默。良久。
    穆离才轻动薄唇,将目光转向我身后,向将我双手反扣的那位道,“还请大人松手。”
    手腕上的力道立即撤去了,却是隔了片刻,麻了的双臂才渐渐恢复知觉,十指指尖更是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垂下眸去,视界中央,模糊之间,只地毯上那一株蔓草花纹,盘结清晰得可怖。
    “王爷,还请恕卑职冒昧多言。”说话的,是一位身着朱色官服的年轻男子,长眉下却是一双桃花眼。
    穆离立即转望向他,“刘少尹可有何发现?”
    这一位,是京兆府少尹么?似曾听过。
    ——不过,天生得一双清媚桃花眼,又是如此年轻的年纪,与其所任的京兆府少尹一职,倒是……很有趣。
    先是禁卫军半夜里闯入毓王府,然后是穆离带着京兆府的少尹出现……
    刘少尹道,“如今见,大概侧妃娘娘是真不知情,但不论是何种情况,这洛院藏了犯人一事,是事实了。”
    说得巧妙,只说是“洛院”窝藏了犯人,避免了事后查起来,发现这洛院的主子真是毫不知情的情况。
    “王爷,如今朝上……”那刘少尹说着,神情越发是小心翼翼。
    ——“啊呀!”
    惊吓一跳,转回视线,见是露儿正一脸惊恐地指着我的长襦衣角。
    低下头去,匆忙起床,长襦下内里雪白亵衣露出一角,那上面,染了一片干涸暗红。
    ——呵,内里的亵衣,也沾了血迹。这罪,倒是又坐实了些。
    说半夜口渴,起来喝水,不小心沾上的,会有人信么?这血迹,怎么看都像是近身接触了然后蹭上去的吧?总不会是,我自己往墙上去蹭。
    刘少尹转头看向穆离,一脸为难,愣了片刻,才转头轻声吩咐随在身边的一名官服装束的年轻女子——大抵是捕头一类,前些年似是听过,京城,有一位很厉害的女捕头。
    吩咐之后,刘少尹抬手行礼,恭谨却又寸毫不让,“侧妃娘娘,得罪了。”
    随着那女子到内里隔间,脱下外衣,任她检查。
    也不知有什么好查的,大约过了一刻,那女子才示意我跟她出去,五官端正而轮廓透着十分英秀的脸上,却是阴沉得厉害的神情。
    才一掀帘,随在女捕头身后,后脚才刚踏入,就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天啊,我的好妹妹,”菱妃抚胸,一阵轻咳,“你可知你适才藏的,是什么人?”
    ——这么快,就定了罪了?
    “刘大人。”女捕头待菱妃咳完了才开口说话,向那刘少尹,眉间微蹙,“侧妃娘娘内里亵衣上确有血迹,长宽足有三寸余,其湿黏之度,约为半个时辰前所沾。依据其高其位,若果真侧妃娘娘为犯人挟持,彼时沾上血迹,可推断其伤处约在股膝之间。”
    说的细致有节。这位女捕头,倒是不愧在外名声。
    “王爷。”刘少尹转向穆离,紧皱眉头,神情仍是颇有些为难,“这犯人,只偷东西,倒是从不偷……人。谅他也才为梁王府的家将重伤。”
    ……从不偷人。
    他这一句话,一改了我之前先入为主对他“将人往死里编排”的预设印象,甚至一时有些感激。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只能算是暂时排除了我“为人非礼”的可能。
    “不过,昨日听闻,安将军才被几位大臣联名弹劾,为首的,就是梁王爷与御史王大人,这一次就出了这样的事……”他继续道,“要说巧合,也实在是太巧合了。”
    ……安将军?哦,是了,是我的那位嫡长子大哥了。在安老将军请退安居之后,安将军如今势头又是日渐如炽。
    虽然从小就不喜欢,但不可否认,他算是个极有将才的人。至于这一次弹劾,即使是深锁在王府内院的我,也有所听闻……弹劾,还是最严重的那一种,所谓的“私通外敌”……满朝议论纷纷,连街头巷尾也……以至于丁香从外边采买回来时,带了这么个消息给我。
    而就在这时,好巧不巧,这……刺杀这上书弹劾的大臣之一梁王爷未遂的刺客,却躲到了这洛院之中,还留了这许多的血迹。
    安府原本与毓王府,便不是那般交好。
    是夜,囚禁于洛馆东书院。
    我原以为,我既嫁错,再是难走,也只要安静地待在这洛院,外界发生的一切,自此再和我无关。不想,祸事还是偏偏找上了门。
    “暂先将安侧妃关入西室,待事实查明。”穆离忽冷声发落,“馆院看护不牢,洛馆侍婢仆从,一律领杖二十,罚俸半年。”
    吩咐下了,很快,就被人“带着”,入王府西室。最西最偏最小的一个院子,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流传闹鬼,用作罚人反思的静房,但毓王平素温和,从未真罚人到此。
    ……不过,今日,是例外呢。
    连带着洛馆侍婢仆从一律领杖二十……
    仰头,望向窄小的窗户,一轮明月高悬,辉光苍冷。耳边已复又归了安寂,细小的窸窣声响,或为风声,或为鼠鸣罢。
    左右各有耳房,房门皆为木板钉牢。
    这院子里,究竟有些什么,初到府中时,曾直接问过穆离。那时,他答说……不过是原先留下的花房,王府才建好时,那时的他对奇花异草颇有兴致,命人专门添了这花苑。但不久之后,就再没什么精力打理,以致荒废。
    也不知府中此处闹鬼的说法,究竟是从谁因何处而来。
    明知这里原先不过是花房,但只地上一圈自小天窗落下的苍冷月光,再无别的光源,多多少少,心底还是有些发毛。
    但很快,就冷得晕晕乎乎的了。
    有些恶心,但今天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即使干呕也没力气得难受。
    再清醒过来时,只觉脑袋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阳光已自天窗斜斜落下,打在脸上。
    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地。
    就这么醒来,或许还不如继续睡去,即使在梦中也是折磨。
    很冷。
    几乎寒彻骨髓。即使是直直落在脸上的阳光,也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头痛得几乎欲裂。
    木门忽然“吱呀”一声长长的钝响。
    像是有什么人走了进来。
    模糊的视界边沿,勉强辨认出,是一个青衣白鞋的男子。
    想要抬起头来,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很冷……很困……
    就这么再睡下去,或许,很好呢……
    天地几乎颠倒的强烈眩晕,只是难受,连干呕,也再没有力气了。
    缓了许久,才发觉有暖意传来,紧紧倚靠着……被什么人,抱了起来么……
    淡淡的梅花香气……是了,温府中的梅花,又到了盛开时候吧……
    穆离他,自是从不用香,亦是难染香气。
    “……温、大、人……”勉强道,话音都未吐清。
    只是,感激……
    “夫人,别说话了。在下这就送你回去。”
    “……”再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能摇头。
    然而之后温唯雅又说了什么,却只模糊听得几个字,强撑着的意识忽然崩溃,遽然下沉入一片黑暗……
    再醒来时,睁眼看到的,却是洛馆卧房已落了些灰的淡青床帐。
    只是,室内空荡荡的……被连累了的他们,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洛馆向来行事低调,应该,不至于得罪什么人……
    衣衫窸窣声轻响,转头时,才忽然发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疼得厉害。
    掀帘而入的,是穆离,一袭霜白长衫,亦依旧是漠然的视线,所幸,并没有更多其他的什么。
    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立即卯足了力气,翻身坐起,深躬身道,“妾身可证明自己的清白,请王爷给妾身一个月时间。若一个月后仍无法查出真相,妾身便甘愿服这冤枉之罪。”
    先不必说女子应待在家室之中,再者,凭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查出什么。
    ……或许,还是带着一点点的期冀。
    期冀着,他或许还记得……
    “不必。”他道,“安府已有人来信,接你回去省亲。”
    忽然,便是省亲了么。不过,之前的事没有再说,或许是,查明了与我之间并无什么关系?
    “是。”垂首答应。
    “你……”他却忽然张口,却再没说下去,不知究竟是要如何。
    “……王爷,还有何事?”
    “一个月,最长两个月,必须回来。”
    “……是。”
    适才倒是忘了问呢。不过,原以为,或许就在回安府的途中,就会听说起毓王府上贴出了休书告示。
    听闻他转身而去的脚步,只是垂眸,望着地面,直到他走出房间,这才轻出一口气,躺回床上。
    三天之后,风寒才好得差不多了,便即准备出发。而安府来的人,也在这一天傍晚到了京城。
    自安府过来的,如预料之中,是杜维芳杜前辈。不过,其实也有些出乎意料,毕竟原先我离开安府时,他已有去意,没想到现在还留在安府。
    ——是在安府时,少数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人。那个时候,兰姨带着我出府时,杜前辈总是跟随守卫……
    第二天清晨,收拾启程,待出了洛馆大门,却见毓王妃周氏就站在最近的碧竹假山之前的小亭前,贴身侍婢细珠手捧茶壶杯盏,侍立其后。
    “来送妹妹。”她上前微笑道,转身向两只杯盏倒了清茶,“还须你体谅姐姐自幼无法饮酒,还请妹妹多见谅些,只能以茶代酒了。”
    没法出府,所以只好在这里等着了么。
    我自是没觉得关系有好到这个程度。不过,自然也只能笑着答话。
    本无所求,也无势可言,自是将一杯茶饮尽。
    很久以前就学会了,对不在乎的事或人,便不必去猜其究竟意思。
    将茶饮了,才听她道,“江南风景虽好,但也莫停留得太久了。妹妹的家,可还是在这里。”
    这又是说哪里的话,倒是与穆离之前说的一个样。
    “多谢……姐姐。”或许是病还未全好,声音,听起来还是孱弱了些。
    站在毓王妃身后的细珠忽轻哼一声,“这一声‘姐姐’也是你叫的?!”
    我只不在意地福身向毓王妃行个礼,转身便走。
    若是,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也好,即使,是要回到那安府,也罢。
    总之,暂时,能够离开这个地方了。
    抬眸,望向湛蓝澄澈得几乎过分的天空,沉重的心情,长久以来,才第一次有了些许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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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节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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