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朝南的一侧立面起墙开出大天窗，推窗出去是木板搭起的小晒台，踩着竹梯上去晾衣种花喝酒乘凉，蛮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向北一侧则直接在倾斜屋顶上挖空一方块，俗称“老虎天窗”，上面铺块活动木板，不下雨的时候就用根木条将活动木板斜斜架起，热天里兰翡就在天窗底下打地铺，刚住进去那会儿，晚上她平躺在凉席上睁眼张望星空，就见天窗外黑黢黢的一方天幕，一小片白茫茫窗沿，正感慨自己成了阿尔卑斯山的小海蒂，再看一眼，竟是完全视觉错位：那黑黢黢的其实是架起的木板，那被霓虹余光混染成白茫茫的一小片，才是浮都真正的永昼夜。
    因是外婆家的老式弄堂房子，平常都是开着门过日子的，屋子里人来人往的，马桶前面拉条旧窗帘，离开枕头也就隔着三四步而已，压根就不存在什么“私人空间”。只要别在深夜就寝或是偶尔更衣时硬闯进来，也就这么日做客厅夜成卧室，年复一年地过下去。
    己书有时会想，兰翡那种旁若无人的自以为是，很可能也是环境使然，另一种不屑与世相争的自我保护，在父母身边跟公主似的长到十五岁，突然一夕之间转换到毫无隐私可言的空间里过青春期，要是兰翡也像己书这么敏感在意，非疯掉不可。
    “咦？”忽然兰翡说，“原先开在这边的书店呢？赶在促销旺季前关张大吉了？”
    “你不知道？”己书诧异道，“早撤店了，上个月还搞过轰轰烈烈的悲情宣传，为了告别，特价清场，你没赶上吗？”
    “赶上也不会买的，买回去又没地方搁，”兰翡笑说，“免费看新书的地方又少了一家，幸好隔壁咖啡店没跟着大吉，进去喝点东西吧。”
    己书跟着她走进去，正好是生意清淡辰光，她俩拣了个靠窗沙发座，兰翡熟门熟路点了杯热奶茶，己书问：“有没有绿茶？”
    服务生迟疑点了下头，过了片刻端上来，一杯白开水里浸着随便哪个超市都能买到的廉价袋泡绿茶，兰翡带着“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把那杯茶推到己书眼前：“莫己书，你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品茗雅兴啊？莫名其妙突然喝什么绿茶？我都跟你说了这家的招牌是皇家奶茶了。”
    己书提着茶袋在半烫水里抖了又抖，抖了又抖，白水很快转成淡黄茶汤，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冲口要点绿茶？
    “八成是上次在玉姐姐家里种下的瘾，”她断定，又辩解似的补充，“不过那天喝的茶真的很不错，是人家特意留了送给她的新茶，而且还带了泡茶的山泉水，我正好赶上。”
    “噢，”兰翡漫不经心点头应，“深居简出的独身女人，时不时的会有乡下朋友送点土产给她，也挺好的。”
    “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己书说，“那个朋友看上去蛮小的，以前从来没看见过，反正不是我家这边的亲戚。”
    “你不要不懂经，现在姐弟恋很时髦的，挺好的挺好的。”
    “不会啦，”己书摇头，“那人跟我们差不多大，不可能的，那年纪相差也太多了。”
    “哦？”兰翡眼睫一扬，就跟眼珠一亮似的，“那就是个土生土长天然原生态的小帅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