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暗夜圆舞曲 ACT5:风雨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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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风雨庄园的路上,我和阿鲁卡多一直保持着沉默,多年未见,很多东西打心底里起已经是变了味。
“伊!”
他终是忍不住打破沉默,我回过神,刚好对上他的眼睛,在那么的一瞬间,我又仿若回到了当初。
“伊,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如果可以……”阿鲁卡多伸出手轻抚我的脸颊,淡淡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是宁愿不曾遇到你,不要再同你见面!”
那哀伤到极点的神情让我觉得这二十年来,他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使他变得如此陌生,我抚上他的那温暖的手背,笑着说:“一切了断之前,我怎么可能真正地逃脱得了,不管逃到多远,我还是会有回去的那一天,只是你的出现,加快了这一场再遇,本是必然,谁也逃脱不了。”
说到最后,留下只有挂在嘴边那一抹淡然的笑容,持续了百年的时光,我想是时候去和他结束了,而不再是未来追求存在的意义而去逃避了,竟然是回不了当初,我与尼克,是时候见面了。
风雨庄园隐居在偏僻的格希斯洛郊外,和昨晚那假象的辉煌相比,此刻看起来非常真实,真实得可怕。
虽是在白天暖阳的照射下,却依旧感觉不到任何为生之一词的气息。它豪华奢侈,却像是被禁锢的灵魂监狱。
透着绝望的呐喊,这就是尼古拉斯现下的住所吗?直到此刻我才算是看清。
我从马车下来,一股惊慌失措油然而生,令我喘不过气,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为何昨晚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而现在这一份无名的恐惧便是来自庄园深处里的那个不能称之为人的男人……
“你在害怕,伊!”阿鲁卡多在我耳边轻声地说,随后又带着质疑问我,“伊,你怎么会如此害怕?”
是啊,我本不应该这样的,为何会对他产生一种无名的恐惧?我是不死者,永生不死,不管受到何种程度的致命伤害,我都不会死去的,这样完美的我怎么会害怕?
突然,风雨庄园的大门被打开,铁门发出哀鸣声,我闭上了双眼,更是坚定自己的信念,一旁的阿鲁卡多轻拍我的肩膀,说:“我不能陪你进去,你有什么话自己进去跟他说,是走还是留,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面对阿鲁卡多熟悉的脸,我问他:“我若是就此离去,安达会怎样?”
然而,他并不打算回答我,转身走向了马车,这一刻,我只能是留下无尽的自嘲,你到底在想什么,伊丽莎白,别太天真了!
再次见到尼古拉斯时,他只是穿着一件普通却格外耀眼的白衬衫,坐在沙发上品尝着香醇的红酒,神情陶醉到自我,仿佛连我的到来也不曾注意到。
我缓缓地走向他,屋子里明灭的烛光惨淡,被拉下的窗帘使人完全透不过气,空中开始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我不知道是从哪儿飘散过来,如今的我已经不太适应这种窒息的生存环境了,真想马上逃离,远离所有,包括眼前虚伪到极点的他。
“我该称你莫德里奇夫人还是……”
那人睁开湛蓝的眼睛,双唇轻启,笑着问:“……还是伊丽莎白?”
当我听到伊丽莎白这个全名的称呼时,是一种久违到被时光遗忘了的残念,“我本名伊丽莎白·哈莉斯,亲爱的尼克。”
他听到我这般的话,似乎非常满意地笑了,向我张开了双臂,温柔地说:“欢迎回来,伊!”
下一秒,我毫无征兆地跌入他怀中,熟悉无比的味道,还有如寒夜般冰冷的气息,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回到了我曾经的过去,只是我明白,我们都回不去的了。
他轻浮我乱糟糟的金发,柔声地说:“伊,你身上有我最讨厌的味道!”
他的一句话,粉碎了所有的回忆,那样平静,可怕,我紧紧地拽住他昂贵的衣服,沉默许久,才笑着对他说:“我在人类世界呆了二十年之久,早已抛弃了本身,尼克,你让我成为了不死者,却不剥夺我为人的一切,所以……”
我挣开他的怀抱,用非常悲哀的口吻说:“……我忘不了为人时的我,就算回来了,我也没法抛弃自我,抛弃自由,抛弃本属于我的东西。”
“你来这儿是要向我离别吗?”
“离别往往是再遇的开始!”我边说边轻抚他的眼角,岁月不曾在他脸上刻下痕迹,让我又爱又恨,“尼古拉斯,我……”
未说完的话,我便掏出怀中的银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他的额头,面对我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却很平静地看我,仿佛看透我所做的一切,毫无惊讶之举。
“尼古拉斯,我在这对你宣战,对你们整个血族宣战,绝不会让你们在人类世界为所欲为,这儿不属于你们,你们这些丑陋的怪物永生永世都只能活在暗夜的诅咒中!”
为何我会这般说,眼前的男人可是一手创造了我,我不也是被猎杀的对象吗?如今对他说这些,仅仅只是为何捍卫这个世界的平衡,还是我痛恨他,痛恨活着的自己呢?
“……活在暗夜的诅咒中?”
尼古拉斯重复着我说的那句话,却又笑了,“你什么都不懂!”
我听着尼古拉斯说得那样轻描淡写,不禁感到有些意外,这般诅咒他,他竟可以如此从容,如此平静,他起身斟了一杯酒,我看着他缓慢的动作,像是事不关己,随后他递给了我一杯艳红的酒,笑说着:“伊,你什么都不懂,我以为你能懂我,却没想到原来是我错了,我太抬举你了,你压根儿就不明白元老会的初衷是什么?你知道为何我父亲是位高权重的始祖,却始终统一不了整个血族吗?最后居然还把自己封印在海底等着慢慢腐烂,你知道人类就算没有我们,也会自取灭亡,因为它们的存在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弱者,我这样不过是在拯救它们,还有你……”
说着他靠近了我,为我抚平那紧皱的眉头,在他眼中,我为何还能看到一抹淡淡的哀伤?
“……还有你知道我为何把你变成不死者而不是血族吗?”
我看到尼古拉斯说到最后,他的神情有些诡异,平静的脸容开始奔溃扭曲,我尚未反应过来,他便朝我大声吼道:“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百年的相伴时光,你从未真心待我,我一直以为创造了你,我或许可以从你那得到救赎,你却为了所谓的自由抛弃了这一切,也抛弃了我!”
随着尼古拉斯的咆哮,周遭的玻璃制品瞬间粉身碎骨,他的力量从未可以低估,我看着梦中出现无数次的男人,所有的回忆一拥而上,伊丽莎白,你根本就抗拒不了他,为何还要自不量力。
时光那样悠久,爱恋却无比短暂,唯有记忆能够携永。
我手中的枪缓缓放下,伸出手去抚平他变得狰狞的脸,手指间,滑过他冰冷的唇齿,闪烁这冰冷的寒光足以将我刺伤,这个男人,又爱又恨!
“尼古拉斯,你知道吗?从你将我变成这模样开始,我便恨你,你创造了我,却又将我永生永世打入地狱,让我饱受漫长岁月的无尽折磨,你让我怎真心待你,如今,我只想改变这一切……”
“改变?”尼古拉斯不屑地反问着我,随后笑着说:“伊,我不知道你在人类世界是不是呆得太久,也变得愚蠢,您连你自己都无法改变,谈何去改变什么?你也别忘了你自己也是异类,人类世界容不下你,协会也或追杀你。”
此刻的尼古拉斯与方才的样子截然不同,他仿若又挂上那张完美的面具,嘲讽尽人世间的万物,这样如此可怕的存在,我当年是怎么走过来的?看不清,永远都看不清这个男人……
“伊!”
他突然轻唤着我,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实在是忍受不了没有你在身边那漫长的日子,你难道就不知道我是那样宠溺你,纵容你,不然你是活不到今天的!”
尼古拉斯的这句话令我感到恐惧,我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却笑容满面,我的眼前浮现了当年的一幕幕,他从未有过心慈手软的时候,只有我不管做错什么,哪怕是在深夜里的睡梦中割开他的喉咙后,他醒来只是轻轻地刮了我的鼻子,那样闻风丧胆的存在却待我百般温柔,溺爱着我,就算是此刻我举枪指着他……
“你是在犹豫还是在后悔?”他笑着对我说,“或者是在害怕?”
“害怕?”我走近了他,凝视着那似笑非笑的眼眸,“……我曾经确实很害怕你,害怕你不要我了,而今我已经不再害怕,因为你的存在使这个世界面临奔溃,到处人心惶惶,大家都怕你们随时都会剥夺他们生的权利,所以我不能再害怕你了,尼古拉斯,终于一天,我不再是割开你的喉咙,而是手中这把枪会贯穿你的胸膛,让你飞灰湮灭。”
我非常平静地说,平静到连我自己都可怕,而尼古拉斯却变得一言不语,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对峙,许久他用那悲伤的口吻对我说:“伊,你何其残忍?”
我冷笑了一声,反问他,“你难道就不残忍吗?”
说罢,我把枪收回,我知道我总是在欺骗自己,我来到这里真正的目的只是想来问问他,看看他而已,就算要伤害彼此,我依然是仰慕着这个残忍的男人,我还是想同他说说话,哪怕是最刺痛人心的冷言冷语,我也觉得足够了。
伊丽莎白,尽管如此,但你要坚强,你们心中所信仰的决不能妥协,决不能动摇,他虽是尼古拉斯,却不再是那个在舞台上让我一见倾心的他了……
“我知道你和阿鲁卡多见面了,不然以你的能力是找不到我的!”尼古拉斯笑着,我听起来却格外讽刺,于是我也同样笑着对他说:
“你何尝不也是找不到我,不然你就不会放任我在外面流浪了二十多年!”
“是吗?”尼古拉斯突然仰头大笑,我狐疑地看他,“我说伊丽莎白,你还是那样单纯善良,这真是令我感到痛心,你是我一手创造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在哪里,只是这二十年来,我没法靠近你罢了,因为……”尼古拉斯捧起我的脸,仔细端详着同样不曾被岁月铭刻的脸容,他温柔地在我额前一吻,柔声地说:“……因为你身边有令人憎恨到恶心的他们,你别以为玛尔多特家族会是善类,你我不是,他们更不是!”
我知道尼古拉斯说的是谁,可是我始终相信着安达,他不曾背叛过我,只是我也知道,我和他的世界,已经奔溃了,再也拼凑不回。
“我活到现在,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那个时候就此死去,也许不用去承担这本不属于我的人生。”
我百般自嘲,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时候并不是决断,我们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尼古拉斯,还有他背后整一个庞大而又深不可测的暗夜一族。
从来就没有一条路可以都如我们所愿!
“到底阿鲁卡多那个叛徒有什么能耐让你对他不离不弃?”尼古拉斯说这句话时,我微微一怔,他又问:“明明他是混血杂种,还试图挑起血族的斗争,而我是乃至整个血族的始祖,至高无上,为何你就不能死心塌地地跟着我,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这句话听起来多么讽刺,他确实高高在上,是我穷尽一生都仰望不了,我看着他满眼的期待,我问他:“我想要自由,想要去追求我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作为一件唯命是从的作品而活在你那美丽的牢房里,我有我的追求,你可以给予我吗?”
我说这话时,他便是沉默,我凄楚一笑,望向了窗外那明媚的阳光,“如果真的要非说出为什么,那就是阿鲁卡多能同我一起行走于阳光下,而你……”
我转过头望向尼古拉斯,无奈地笑道:“……而你哪怕有日光戒,也永远不能带我真正走在沐浴于日光的小巷中,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尼克!”
说这话时,我不禁热泪盈眶,心中有说不出的刺痛,你可知,这是我自从跟了你后,最大的心愿。
最后望了他一眼,便推开了厚重的大门,临走前还是忍不住问他一句:“尼古拉斯,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还是说我不过是你对海伦儿姐姐的寄托?”
说罢,我不容他回答,快步离开这个令人喘不过气的灵魂监狱……
我和莉莉,尼古拉斯和阿鲁卡多还有海伦儿,彼此间都是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随时都在告诫我不能深陷其中。
时光再次回到了咖啡店,路易斯安静地看着我,平静地听着故事。
“你说我是不是很矫情,明明也是永生史上的怪物,却把自己摆放在纯洁圣洁中,何等讽刺!”
“其实,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对吗?”路易斯用他那双碧绿的眼睛凝视着我,“伊,你不为别的,只是为你自己,你那个时候离去,本应有想过的,再遇之时必定已是截然不同,你想为自己而活,这个信念就算你把自己包装到高大上也是无可厚非,你自始至终都在想,要活着属于一次自己的人生,所以你才会和安达走,远离他们,你觉得自己有权利去做想做的事,你说我说得对吗?”
我有些呆愣地听了路易斯的话,无言地笑了,但并不打算回答他,他倒是一脸期待,随后又问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问你离开的那个夜晚,希特兰大剧院到底发生什么事?这个不才是你一直以来最为关心的吗?”
“我要怎么去问呢?”我自嘲地反问,“离别后,我也无权再问当年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