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离岚气喘吁吁跑进屋时，只看见凉席上一大滩水渍，烟明不知所踪，陶然背对门口站在阳台门口，手插在裤兜里。
    刘海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进嘴巴，衣服完全湿透紧贴在身上，离岚大口喘息，走过去，陶然，烟明呢？
    陶然回头，安静看着她，离岚，烟明走了，她叫你不要等她——
    新买的烟愤怒砸在陶然脸上打断他不带一丝感情的话，离岚冷漠转身——
    离岚！
    陶然叫住走到门口的离岚，我和她，你只能选择一个，一段残酷将死的友情，还是互相承诺相守一生的爱情。你我都只有一次机会，我早已做出选择，你呢，离岚，到现在，你仍旧想拯救她所谓苦难的灵魂吗？
    我从来没想过拯救。
    离岚低下头，说，我只是，在陪伴。我救不了她，我知道。烟明也从来没有向我索取过救赎。对她来说，有人陪着哭，有人陪着笑，才是最好的疗伤药，那样她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仅仅，是这样。陶然，你从来没有了解过烟明。她会爱上你，只是因为太孤独，并不是从你身上闻到相同的气息。你的绝望和她不同，你因为看不到未来而恐惧绝望，因此想杀死一切来保护自己，而烟明，她即使看不到，也从来未曾完全绝望。
    可是，她真的走了。
    陶然低声说，离岚，她走了。这世上注定只剩下我们相依为命。你答应过陪我走到最后，直到永远。
    可是她会死！离岚崩溃般尖叫起来，转身来泪流满面看着陶然，陶然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她会死，烟明，她会死的！这个深爱着你的女人会被你亲手杀死！陶然，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连我的友情都要嫉妒摧毁，如果你真的爱她，为什么要那么狠心将她推下悬崖！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陶然！
    因为，陶然苦笑，无奈看着离岚，说，离岚，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想要唯一。你对我来说是唯一的，而我，对你来说，也必须是唯一的！所以烟明必须死！你我都别无选择！
    离岚颓然后退靠在门上不堪捂住脸，嘿嘿笑出声，陶然，是我错了。我一直都不知道，在我们之中，最疯狂最可怕的人，原来是你！
    对，从来都是我！烟明只是一个捧着黑暗童话书的孩子，她并不懂现实，也不知道再汹涌澎湃的梦想和追逐最终都会归于现实的平淡。离岚，你也必须接受！我并不残酷，我只是看见，看见所有的结果！仅此而已！
    陶然走到瘫软在地的离岚身边将她拥入怀中，离岚，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我都只有十八岁，烟明只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是穿着华丽衣裙在她的空中楼阁中自娱自乐自我陶醉的孩子，你可以记得她，但是不要留恋到忘了回家的路。
    离岚没有回答，张嘴狠狠咬住陶然的肩头，咧开嘴，凶狠撕烂他肩头的衬衣咬下一块鲜血淋漓的肉。
    陶然死死抱住她仍旧不肯松手。
    一周后，离岚接到警察局的认尸通知。
    自杀，坠崖而死。
    赤着身体，未着一物。
    当法医把冷藏的尸体推出来解说死亡原因时，离岚看到烟明那张被完美修复的脸，甚至失去的右脸都用胶皮缝补上，只是没有了那弯弯的月牙。
    法医笑着指她的头说，后脑勺破碎，脑浆崩裂，不过幸好有完整的颅骨，要不然还真没办法修复。另外，现场四肢散落，虽然都找了回来，但是有几根脚趾头没有找到。
    因为联系不到家人所以只好找她的朋友来认尸。
    离岚和陶然面无表情听着，签了字之后走出冰冷阴森的停尸房，在门口看到失魂落魄的姜宁。
    姜宁问，是她吗？
    离岚冷笑，反问，为什么不是她？这不是你期望的吗？
    说完口中一酸，连忙跑到花坛边呕吐，这几天不舒服，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一些汤水。
    快要吐完时几天前就开始胀痛下坠的腹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离岚只觉眼前突然黑下去，在陶然的呼叫声中无力倒在地上。
    短暂昏厥后睁开眼看到陶然惨白的脸，泪水涌出，抬起手来给陶然看。
    陶然瞳孔忽然放大，屏住呼吸。
    离岚叹息一声，陶然，原来，我们并不能为爱付出一切。
    双腿间大股鲜血正在涌出，昏迷前离岚感到一个小小的物体滑出了身体。
    陶然跪在公安局门前的广场上抱着昏死过去的离岚失声痛哭。
    那是人生的第一次，陶然体会到所谓的生活的残酷是怎样的无情和冷漠。
    把烟明的骨灰送回家乡后，姜宁到警察局领出她死前唯一带在身边的东西，一把黑色吉他，琴弦已断，琴身已毁。
    还能看到琴身上两个当初送给她这把琴时刻上的两个字，烟明，烟花般灿烂明媚却短暂如歌的女子。
    把琴送进琴行重新制作之后，姜宁把所有有关烟明的录像带送给离岚和陶然。
    说，记得她。
    尔后背上行囊踏上烟明不曾走完过的旅途。
    那些录像带，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一盘一盘变坏，离岚不停刻录不停转换，但它们终于还是在某一次搬家的路上被遗失了。
    从此以后，关于烟明，就只剩下渐渐发黄的照片和彩画，以及慢慢变得不再完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