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渐渐平淡如常，离岚的脸色红润起来。
    姜宁来找过一次离岚，像一头走投无路绝望的困兽，恶狠狠对他们说，我会杀了那个女人，一定会！
    那天是周日，圣诞临近，学生会开圣诞晚会筹备会，离岚在学校开了一整天会。
    傍晚时分才买了菜回家。
    没想到陶然早已等在门口，看着回到家的离岚，面色奇怪。
    离岚换鞋时看到鞋柜里多了一双沾满黄土的旅游鞋，一个激灵，扔掉手里东西跑进客厅，看到沙发上大大的黑色登山包和堆积如山的土特产，却唯独不见人影。
    听到浴室开门的声音，连忙回头，只听烟明一声尖叫，接着身上只穿了一件宽大T恤衫的她飞奔过来一把将离岚抱住，大叫，离岚，离岚，想死我了！
    离岚也高兴得忘乎所以，抱着烟明又哭又笑，不停叫，死丫头，回来也不通知一声，你想吓死我吗？
    等到终于平静下来，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在沙发上坐定后，离岚才发现烟明把满头乖巧的长发剪了，人也变得又黑又瘦，颧骨上那枚青黑色刺青越发突兀。
    一个人回来的吗？
    没有从她身上看到同伴的影子，于是这样问。
    烟明耸耸肩，毫不在意说，是啊，莫辰说他累了，就丢下我，一个人回家去了，我呢，也想先回来看看。对了，我带了好多东西要给你，等下让你看，现在，我饿了，离岚。
    说着，撒娇的倒在离岚身上。
    离岚揉揉她满头俏皮的短发，傻丫头，看你瘦成什么样了。我这就去做饭，你也一定很累了吧，休息一会儿，饭很快就好。
    烟明闻言，脸色微微一白，随即被她的明朗一笑掩盖过去，是啊，很累了。
    说着，抬头，似笑非笑看陶然。
    陶然面无表情。
    离岚站起来，对陶然，笑着说，你来帮我。
    走进厨房，看到阳台上成片的被单和衣服，离岚笑起来，你怎么全洗了，不是说等我回来洗的吗？
    陶然不语。
    晚上离岚和烟明睡在同一张床上，陶然睡客厅沙发。
    离岚看着仍旧显得有些疲惫的烟明问，可以安定下来了吗？
    烟明淡淡一笑，伸手指太阳穴，这里，飘出去了。离岚，我可能，再也停不下来，对不起。
    离岚哀伤摇头，烟明，你不能一直走，会累的。
    不说这些了，我有东西给你看。烟明打断离岚，起身走到房间的角落里，打开登山包。
    只有几件简单的衣服。其他全部是速写本，写歌的曲谱，歌词草稿纸。
    在这些画里离岚看到在天空飞的鱼，雨里挣扎的鸟，盛放的花发黄的叶枯败的枝，来来往往的人。
    画面显示着作画人平和宁静的心态，不再有烟明以前画中凸显出来的阴暗和愤怒。
    然后是歌，她似乎已经学会更多的从平淡的生活中去汲取灵感，多了份成熟与理性。
    从地板上抬起头来，烟明坐在窗台上吹风，头发乱糟糟的，离岚说，烟明，我和陶然决定到北方去，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北方那座古老的城市一定会让你完全平静下来。
    烟明曲起腿，偏头把头靠在膝盖上，微笑看着离岚，离岚，你知道吗，在画，在写你手上这些东西时，我一直都感觉自己在创造一个童话。
    回来之后我才发现，无论我走多远，飞多高，我都必须得背负。
    那些曾经和过往，以及没有尽头的未来包围着我，形成一座坚实的城堡。
    即使孤独寂寞，即使充满恐惧悲伤，即使疯狂绝望，即使哀嚎，在这座城中我都是孤立无援的。
    我必须得背负这些。
    痛也没办法，苦是可以忍受的。
    你说得对，我逃不掉，是自己亲手织成的那张命运大网。
    可是，烟明叹口气，落寞微笑，低头轻声说，离岚，我又不是会认命的人。我一直一直都在抗争，尽管头破血流，尽管无数次失败，我还是在抗争，抗争着不让自己随波逐流，抗争着不让自己在还未来得及迎接美好之前就灰飞烟灭。离岚，很矛盾吧，即使这样的我，也憧憬着美好，憧憬着未来，虽然，我没有力气去托起那名之为幸福的预言。
    听着这样的言语，离岚忽然就语塞了，眼前的女孩看得太透彻，她清楚明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将会怎样，没人能阻止没人能劝说。
    于是离岚上前握住烟明的手，说，至少，可以在这里驻足吧？无论长短，我和陶然都会照顾你的。
    烟明拾起眼帘，脸上再次浮现傍晚时分在客厅里出现过的似笑非笑，离岚，你不该留我下来。
    可你也知道，你无法爱陶然，他不是你的救赎。离岚一语戳穿烟明看似完美的坚强。
    对。
    烟明了然点头，用额头抵住离岚的肩，他是一个残酷无情的刽子手。
    离岚微笑摇头，伸手拢了拢烟明的发，说，陶然是好的。
    日子忽然变得欢快起来，烟明的吉他像一只快乐的鸟儿整日飞翔在房里，愉悦的歌声如一首轻快的奏鸣曲将生活点缀得多姿多彩。
    白天离岚和陶然到学校上课，烟明在家里练习吉他，晚上三个人一起到闹市区去唱歌卖钱。
    很多人驻足，钱也不少。
    烟明有时会孩子气的对离岚和陶然说，也许某一天我能当大明星呢。
    离岚和陶然手牵手看着站在花坛栏杆上张开双臂的她，笑着说，你已经是了。
    是啊，我站在只属于离岚和陶然的舞台上。背对夕阳，烟明回头来嫣然一笑，说。
    离岚记得那天烟明唱的最后一首歌，叫‘天亮’，歌曲轻快悠扬。
    “我走啊走，飞啊飞
    雨淋湿了自由的翅膀
    我的行囊是一把黑色吉他，
    旷野和高山，河流与森林
    相伴相随
    漆黑的夜慢慢散去
    我的黎明绽放光芒
    天亮了，梦醒了，该上路了
    爱人的信飞到手中了
    我留下人去楼空的地址
    我决定决定独自去流浪
    对不起，我的爱人
    我要飞，要走了，去到远方
    那高山，那大地，请天上的苍鹰为你祈福
    啊——天亮了，梦醒了，该上路了
    最亲爱的人，我愿化作一缕清风
    为你送来远方的祝福
    啊——天亮了，梦醒了，该上路了——
    请不要为我哭泣
    因为那远方的宁静，是我无尽的归途
    天——亮了，呜——呜——呜——”
    唱这首歌的时候，烟明的目光看向远方，脸上浮现热切的期盼表情。
    她要走了。
    离岚明白，她就是那流动的风，永远不可能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