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幽然闻讯赶来时，叶轻霄尚未醒来，叶辰夕和叶幽然相对无言片刻，叶辰夕终于忍不住问道：“如今皇兄已安全回宫，朝序清宁，庶物昌运，他怎会思虑过度？”
    叶幽然凤眼一挑，淡淡地看了叶辰夕一眼，说道：“你不是明日离宫么？既然陛下已无碍，你便早些回去歇着吧！别耽误了明日的行程。”
    叶辰夕闻言怒道：“既然皇兄病倒了，我又怎可安心离京？”
    叶幽然那绝世俊美的脸上仍是一片淡漠，他漫不经心地轻抚衣袖上的皱褶，说道：“国事总是千头万绪的，他才刚回京，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那群言官又很烦人，若我是他，也会思虑成疾。”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叶辰夕眸中的焦燥慢慢沉淀下来，声音低了几分。
    叶幽然闻言微怔，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避开叶辰夕的视线：“你别多心了，哪有什么事发生。”
    “幽然，你别再装了。”叶辰夕看着叶幽然那俊美的侧脸，目光坚定：“今天皇兄病了，你匆匆赶来，显然十分紧张皇兄。但你看见我在，便一直刻意表现得淡然，正是你的淡然露出了破绽。你待世间万事都显得淡漠，唯独对皇兄和墨以尘例外。”
    叶幽然的身体不自觉地一颤，随即慢慢褪去俊脸上的淡然，他以两指轻按眉心，说道：“你明日便要离京了，还管这么多做什么？他既然不肯告诉你，自有他的用意，我又怎会拂了他的意？”
    叶辰夕抿了抿唇，慢慢平复胸中翻腾的情绪，语气毫不退让：“若我有心要查，自然能查出来。”
    “你何必？”叶幽然低声劝道：“你若知道了，那就再也走不成了。你应该明白，你离开京城才是最好的结局。”
    叶辰夕仔细地为叶轻霄掖好锦衾，右手轻柔地来回抚过锦衾的表面，眉目温柔：“我明白，但我如今知道他有难，又岂能袖手旁观？”
    叶幽然沉默少顷，闭目轻叹：“罢了，也许这是天意。”
    语毕，他把目光转向叶辰夕，说道：“近几年来，西北连年大旱，颗粒无收。虽有太仓放粮，仍然饿殍盈野。”
    叶辰夕听罢，说道：“此事虽然让人烦忧，但应该不至于让皇兄忧虑至此。”
    “你说的对，国事千头万绪，让陛下忧心的又岂止此事？一年前，东邻的苍狼族首领车志诚病逝，由其子车莫亭继位，此人壮志凌云，又擅兵法，而苍狼族的骑兵可媲美圣珈族铁骑。车莫亭继位之后，迅速鲸吞了周边的几个部族，声势日壮。最近他开始盯上东疆，经常率兵滋扰，我军擅守城，野战不能敌。苍狼族铁骑在边疆抢掠杀戮，如入无人之境。”
    叶幽然说到这里，不禁紧握双拳，良久才能平复呼吸。
    叶辰夕闻言蹙眉，说道：“东疆如此辽阔，很难守得滴水不漏。苍狼族习惯用轻骑兵，速战速退，等援军赶到，他们早跑了。但苍狼族如此暴毒东疆，百姓不堪命，怨毒之声必然百年留存。我们要想个办法遏其长驱。”
    叶幽然轻叹一声，说道：“东疆的事虽然让人忧虑，但尚可援一援，当务之急是北疆。”
    叶辰夕挑眉，倘若他没失忆，北疆便是他的天下，那里的防线是他设的，将领是他提拔的，士兵是他练出来的，他与北疆将士袍泽情深，他甚至敢说，倘若他在北疆造反，必定一呼百应。
    只是不知如今出了什么事，让叶轻霄忧虑成疾？
    没等他出言发问，叶幽然便说道：“自你在天山遇劫之后，毁言日至，世人皆以为是陛下为了皇位而害你，你的旧部一直为此愤愤不平。当日你假装叛国投敌，你我皆知那是假的，但你在北疆的旧部却信以为真，你投敌之后，他们也叛变了，在猛虎山落草为寇。当年你在北疆布下的防线算是彻底毁了，一旦天盤国入侵，便可以一直打到北靖关。我得到消息，天盤国已经蠢蠢欲动了。”
    叶辰夕最近为了避嫌，一直刻意与外面断了联系，想不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想到叶轻霄为此宵旰忧劳，不禁一阵心疼，说道：“可如今我已回朝，他们为何不降？”
    叶幽然深深看了叶辰夕一眼：“虽然陛下已为你昭雪，但你不肯要任何封赏，而且马上就要离京。在外人眼中，这等于被陛下放逐了。你是东越的战神，在军中威望极隆，却遭此对待，他们自然不平。”
    “这是我自愿的，我根本不在乎。”叶辰夕微微仰起下巴，神色傲然。
    叶幽然闻言，唇畔泛起一抹嗤笑：“你不在乎，却有人替你在乎；你不欲争，却有人欲替你争。”
    叶辰夕顿时语塞。叶幽然虽然言词刻薄，却字字珠玑。叶辰夕选择浪迹天崖也是借此断了那些人的念想，却不料终是乱了局。
    他是武将之首，若他远离朝政，众武将便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一旦敌国入侵，将士不肯用命，东越便有陆沉之忧。
    叶辰夕想到此处，只觉后背一阵寒意，情不自禁地以指尖掠过叶轻霄轻蹙的眉头，语气似心疼似责备：“发生这样的事，你怎能瞒着我？”
    叶幽然看了昏迷的叶轻霄一眼，说道：“他的性情你也知道的，冻死迎风站，又怎肯告诉你？”
    “既然我已知晓，自是不愿意让他为难。只有我才能不费一兵一卒平叛。平叛之后，我就留在京城当个逍遥亲王，若谁要与皇兄为难，我第一个不放过他。”叶辰夕的语调森冷，目光慑人，但当他的脸转向叶轻霄时，却柔情漫溢。
    叶幽然听罢，薄唇慢慢绽出一抹淡笑，那原本冷峻的脸部线条因这一笑而变得柔和，丰神奕奕。他直视叶辰夕，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和你母亲有旧怨，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很排斥你。但后来我渐渐释怀了。”
    叶幽然虽然看似任性刻薄，却城府极深，能与他坦言相对着实不易。叶辰夕静静地听着他的肝膈之言，有些心酸，又有些激动。
    “你和他纵有万千鸿沟，唯有此心，可昭日月。就凭这一点，我便愿意对你释怀。”语毕，叶幽然深深看了叶轻霄一眼，声音在这空寂的大殿内显得特别清淅：“他为了东越，常常身不由己，但他待你也是一片真心，希望你莫负了他。”
    还未待叶辰夕回应，他便缓缓起身，向宫门走去，那清秀绝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殿门口。
    直至日落，叶轻霄才缓缓转醒，映入眼帘的是窗外的一片落霞，璀灿如火，染红了半个天空，把重重楼台渲染得异常艳丽。
    叶轻霄半眯眼睛，欣赏着这壮观的景色，感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叶辰夕坐在榻沿，轻轻执起叶轻霄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柔声道：“今天的夕阳下山了，明日还会东升，何须伤怀？皇兄若喜欢看黄昏，我以后每天陪你看。”
    叶轻霄闻言微怔，说道：“你不是出宫了吗？”
    “你病倒了，让我如何安心离京？”叶辰夕亲昵地按了按叶轻霄的掌心，感受着那灼人的温度，坚定地说道：“我不走了，以后我就留在京中，当我的逍遥亲王，陪伴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可以为你披上征衣。”
    叶轻霄听罢，喉间一阵暖意，久久无法平复。少顷，他按捺着心中的激动，说道：“这并非你想要的生活，这个京城再繁华也留不住你。”
    叶辰夕轻笑，眼内柔情缱绻：“京城留不住我，但你能。”
    叶轻霄低头沉默片刻，低声问道：“你知道北疆的事了？”
    叶辰夕没有回避，而是以指尖抬起叶轻霄的头，声音清脆如珠玉相撞：“是，我都知道了。”
    语毕，他神色一整，撩起衣摆跪在榻下，字字铿锵：“臣弟愿受长缨，招降叛军。”
    “你性情张扬，本该逍遥于朝外，不该被这些事情绊住。我怕你总有一天会后悔。”叶轻霄撑起上半身，任由一头光可鉴物的青丝披散在身上，虽然他的神色端凝，但那衣领半开的模样却带着说不出的风情。
    “这是我情愿的，我想得很清楚。”叶辰夕再次执起叶轻霄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说道：“与其天涯思君，不如与你并肩共守江山。”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不禁让叶轻霄动容，当年的叶辰夕也曾说过要与他共守江山，却因种种与他渐行渐远，差点埋骨天山。如今韶华如水，这人仍在眼前，眉目依旧仍是当年模样，虽已失忆，却坚守着当年的承诺。
    叶轻霄的眼眸里波澜起伏，那无法言喻的情感在五脏六腑充盈激荡，让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叶辰夕只是来回轻抚他的手，然后慢慢紧扣。
    在这落花时节，叶辰夕重拾了曾被他遗忘的承诺，他要倾尽一生去守护心爱的人，以及东越的江山。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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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业，天下安澜》第一部网址：http：//www。lcread。com/bookPage/162990/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