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恨云愁卷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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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四年前,风幽谷。
又是春末夏初的季节,风幽谷的后山开满漫山遍野的凤凰花,花片娇艳,绿芽嫩枝,清风一拂,顿时天地间落红飘零,美不胜收。
不远处有两个的人影渐渐爬上山间,走在前面的是一名清秀的蓝发少年,而跟在后面的男子似乎比他大数岁,赤发赤瞳,面容精致得犹如画中仙人,只是他温润的表情间,双目却没有丝毫神色。
他的双眼是盲的。
而那位蓝发少年虽然兴奋的走在前面望着那片娇艳的凤凰花,却还是紧紧牵着那名失明的赤发男子,没有任何放手的意思。
“四师兄,去年埋的凤凰花种子,今年开得好灿烂呢。”
“呵呵,凤凰花,倒是个好听的名字。”赤发男子听着蓝发少年传来愉悦的笑意,心中也是舒畅,不由得微微感叹道,“不知道,它是什么颜色。”
蓝发少年随手摘了一朵开得正绽放的凤凰花,将它放在赤发男子的掌心处,细细为他解说道,“凤凰花是红色的,和师兄一样的颜色呢。”
“和我一样的颜色?”赤发男人疑惑的问道。
“恩恩。”蓝发少年肯定的点点头,深深凝视着赤发男子淡雅的面容,轻声说道,“红色是很温暖很明朗的颜色,就像四师兄一样的温柔。”说着,黑子哲也又轻轻接着道,“我的家乡也开满了凤凰花,母亲在世的时候特别喜欢,在诚凛郊外种了好多好多。每到这个季节,我就会和火神哥哥,冰室哥哥,还有丽子姐姐一起到郊外赛马,马蹄踏过花泥时能嗅到凤凰花的阵阵芬芳,策马来到山顶可以看到漫天纷飞的花舞,那种感觉是我一辈子最为珍贵的记忆之一。可是……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就再也得到没有那种感觉的机会了。”
赤发男人感应到蓝发少年因回想起往事而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于是反握住他的手,无声的安慰他。
蓝发少年知道赤发男人的心意,心里暖意正浓,那番郁结也去了不少,“我现在没什么啦,母亲曾经说过,就算她有天不在了,凤凰花还是会开,就算身边陪我看凤凰花的人没有了,也还会有新的人出现在我身边。而现在,在我身边的人,不是还有四师兄吗?”
蓝发少年故作坚强的话,让赤发男子忍不住心疼的抚摸他的脑袋,低声附和道,“对啊,哲也还有我。”
蓝发少年听到不由得鼻酸,赌气般的想让对方承诺,“那四师兄以后都会和我一起来看凤凰花吗?”
“当然,只是哲也不要嫌弃我是个瞎子就好。”赤发男子忍俊不禁道。
“怎么会呢?四师兄才不是瞎子呢!”
蓝发少年立马反驳,望着那双无神的赤瞳,心疼又坚决的说道,“我一定要治好四师兄的眼睛,等四师兄的眼睛复明了,我一定带你看尽山河风光,赏遍人世百态!”
“呵呵,真是个傻小子。”赤发男子失笑,“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黑暗。我现在唯一的盼头,只是希望哲也能够做我的眼睛,代替我去看那些我估计一辈子都看不到的风景,这样就足够了。而且山河风光,人世百态,对我来说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看与不看都不要紧,还不如听你说呢。”
蓝发少年听到后又固执的想要开口,却被赤发男子下面的话打住了。
赤发男子温柔微笑憧憬道,“若是……若是真的有恢复光明的一天,我最想看的……是你,哲也。”
——
我最想看的……是你,哲也。
是你,哲也。
黑子哲也从梦中惊醒过来,惊瞪的双眸闪过一丝莫名的惊惶失措。
原来又是一场梦……
稍微平复好情绪后,他望了眼四周陌生的环境,绿玉帷帘,金丝软榻,还有满室缭绕的温香,直叫人软玉酥骨。
不过这对于黑子哲也来说,却是极大的不适应。
他揉了揉尚在昏迷的眉间支手撑在床栏上,想要快速离开这个地方,但当他离开床将脚踩在地上想要使力时,膝盖一软又让瘫坐了回去。腿骨无力让他根本没法正常站起来,他感觉到全身虚空无力,先不说他体内灵气禁锢,就连普通人的力气他都没有。
他错愕望着那双颤抖的双手,凌乱的思绪轰轰作响,最后停留在昏迷前的那一幕中。
他想起自己擅闯皇宫,不料却反中了那人的计,最后被那人下了九香软筋散和缚神咒昏了过去。
想到这里,黑子哲也愤懑的用手狠狠的拍了下床,不过没有灵气护体,白玉的手掌迅速留下一道红痕。
“哲也公子,你醒啦。”
这时,一名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子垂着头走了进来,望向已醒来的黑子哲也,端一盘放着衣服的碟子,恭敬的笑容说道,“奴婢青萦,这就伺候公子更衣。”
黑子哲也倚着旁边的床栏,望着走来的秀气女子,沙哑着声音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浑身没力气……还有,你是谁。”
“这里是凤鸣殿,你只睡了两天,想来身上的九香软筋散的药力还没有散去,只要多休息就好了。”青萦耐心的为他解答,“至于奴婢,是赤司丞相专门派给公子的侍女,名叫青萦。”
“赤司……?”
黑子哲也捕捉到这人的名字,急忙问下去,“他呢,他去哪儿了?他为什么要把我囚在这里?他害我害得还不够吗!!他究竟想要怎样啊!!”
见黑子哲也的情绪不太稳定,青萦急忙跪下回话,“回公子的话,赤司丞相还未下早朝,所以不方便来见公子,奴婢已派人去通知,相信丞相一下早朝就会来的。至于……丞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奴婢也不知道,请公子恕罪。”
青萦服软恳求的语气让情绪偏激的黑子哲也稳住心智,他深深将心中那口气吸了下去,轻声道歉道,“对不起,这不关你的事……是我有些失态了……”
“不打紧的。公子,先更衣吧,不然会着凉的。”望着只着了件单薄白色亵衣的黑子哲也,青萦将拿来的衣服递给他。
那是一件月白的锦袍,袖口领角都带有雪白的腾云,衣服下摆还有着不同形态的月亮图腾,一看便是来自于王子皇孙才能够床上的名贵衣物。只是却令黑子哲也没有丝毫穿的意思,他来时只穿了一件朴素的布衣,长年在外风餐露宿的生活,他对于奢华的穿着没有任何兴致,于是他问道,“我以前的衣服呢?”
“回公子,奴婢不知公子之前的衣服在哪里,这件衣服是丞相吩咐的,说是公子肯定会喜欢。”青萦说道,“公子,快换上吧。”
“可惜,我不喜欢。”黑子哲也淡淡的说道,“你拿走吧。”
“可是,公子……”
青萦正感到为难时,门口传来一阵清贵的男声,“青萦,把衣服放下吧,你先去准备哲也公子的早餐。”
青萦回头看向迎面走来的正是刚刚下朝归来的赤司征十郎,许是刚刚接到通知就直接来这儿,所以他身上还穿着黑紫色的朝服,一头艳丽的赤发陪衬得他俊美的面容多了几分深邃的凛冽。
黑子哲也不做声的也望向那个正笑得一脸深意的男人走过来,只是藏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头。
“奴婢给丞相请安,奴婢谨遵丞相吩咐。”青萦识相的跪安后便匆匆的离开凤鸣殿。
满是香味的殿内如今只剩下两个人,气氛也进入了一种微妙的状态。
两人相视半响后,赤司征十郎拿起身边那件月白色的衣袍,温和一笑,“怎么,你不是说你最喜欢这种颜色的衣服吗?我也觉得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很好看,可惜以前我没眼福,现在穿上给我看看,好不好。”
赤司征十郎将衣服递给他而他却没有要接的意思,于是他又道,“呵呵,我倒是忘了,你身上药力还没有完全消除,我来帮你穿吧。”
说着,他正伸手去触碰他时,黑子哲也激灵的别过身,沙哑的抗拒道,“别碰我。”
赤司征十郎的手僵在半空,扬起的嘴角也稍稍落了下来,他收回手,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你不想穿,我也不会勉强,反正……”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眯起双目打量着只着了件白色亵衣的黑子哲也,“我也觉得不穿衣服的哲也很迷人呢,干脆把你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吧。”
“你!你敢!”黑子哲也惊惶的后退到一个角落,浑身无力的狼狈让他顿时没有任何安全感,想他风姿卓绝的一代剑圣,何时受过这种软弱的侮辱!
他望着那个高高俯视他的男人,低哑道,“赤司征十郎,你究竟想要怎样?!”
他的语气带着无尽的苦楚感叹,这些年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经太深,他现在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人,和他们,和以前的那些记忆都相忘于江湖,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不放过他……
低垂的下颚被毫无抵抗的抬起,他被迫看向那双美丽又危险的异瞳,那双深深刺痛他双眼的异瞳,那人对他轻柔道,“哲也,我不过是想惩罚一下某个不守约定的小东西而已。当时那个小东西可是信誓旦旦说‘永不踏入洛山,永不牵涉朝政’,如今他既然违约,我自是不能徇私。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他呢。”
黑子哲也默默的沉思了片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惩罚?”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继续讽刺的说道,“你给我的惩罚还不够多吗?逼我服下情蛊,利用我帮你复明,还欺骗我的……,甚至杀害我最敬爱的师父,你还想要什么?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尊贵的赤司丞相。”
赤司征十郎玩味的眼神渐渐阴晴不定起来,随后又淡漠的笑着说道,“你当然还可以给我一样东西……”
“我想要……你。”
我想看见的人是……你,哲也。
我想要……你。
四年前的话语与今时今日的话语重叠在一起。
虽然出自同一人,但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