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昔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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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无泪人有情,无生无死芳华刹那。
——记昔年
鲛人,一生只有一次将鱼尾变成双腿的机会。
【海浪涌上沙滩,拍打在礁石上,飞溅出白色的浪花,悄无声气的退回海中。】
鲛人,是不死的。
【海螺的空壳被海浪卷上沙滩,随着月亮越升越高,潮水慢慢侵蚀了海滩,淹没礁石变成海天相接的一片。】
无尽的生命,看尽一切的一切,日兴月落,草木枯荣,王朝兴衰,大海的变化。这是神的恩赐,也是一种无尽的荒凉。时间变得没有尽头,看透万物甚至可以看到未来,这是一种煎熬,无言的煎熬。
【天边泛起鱼肚白,潮水逐渐褪去,留下一片狼藉。无数的生命没有赶上潮水的退去,搁浅在海滩上。它们拼命的扑腾着,有的翻回了海里,有的渐渐失去了力气。太阳冲破海平线,为世界带来新生,为海岸上留下的它们送去死亡……】
那一生一次的机会便是终结这一切的方法,也是让那苍白的生命绽放出色彩的机会。
鲛人,无尽的生命,无情无义。当终被这无尽的时间熬没了灵性时,他们,便将走上海岸。
没人知道,那些上岸后的鲛人,最终,是什么结局。也许是死了,也许是还活着,只是没人再见过他们,也没有在回到海里的。
对于鲛人来说,他们,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一天,一个月,一年,甚至更久,在他们眼中,都只是一瞬。
他遇见那个男人似乎还只是昨日的事情,男人意气风发,俊朗的脸上是面对世界的傲然。男人是一国国主,而他是男人指定的祭祀。他始终记得,眼前的黑暗慢慢散去,身体得到海水的滋润,慢慢从干枯状态中恢复,思绪从死寂中醒来,男人看着他,将他从尘封的石棺中抱出放入水池。
终于让我得到你了。
男人那么说。
是的。他一直都在等待被人开启石棺的哪一天,是他身为鲛王的宿命。沉睡,等待某一日因为某个人醒来为其指引未来。
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与你的相遇。
有时男人会来向他问天命,有时大臣会来要他主持祭奠。
他会看到无数的人走进海里,没有表情,没有反抗,任海水淹没他们的腿,侵过他们的腰,最终被一个海浪卷走不见踪影。这些都是男人一个人主持,他只是在旁边不知用什么打造的水缸里看着——不发一语。
每当看到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被海浪卷向不知名的深处时,他总会听到那个男人说,这是为了滇国。
滇国就是那个男人的一切,那是多少年后他才明白过来的问题。
他平日所在的水池,就在男人住的房间里,或者说男人将水池修在了自己休息的宫殿里。每一日,男人都会坐在水池边和他说话。每一日,男人都会问他同样的问题,鸦青,你看到未来了么。慢慢的,那似乎成了一种习惯,每一日他都会浮出水面等着男人来问他。
他从来也不回答,未来早有定数。
那一日男人浑身带着血腥味来到为他修建的水池边,红色的披风落入水中,他静静的看着红色以落入水中的那一角为中心,慢慢在水池中散开。
他听见那个男人唤他鸦青,男人低沉的嗓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魔力让人无法忽视。男人问他,鸦青,你想回海里么。
他在脑海里思考了一下男人的这个问题,似乎他是不想的,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不论哪里都是一样的。他没有反应,只是摆了下尾巴让自己远离那一圈圈在水里荡开的红色。
男人又问他,鸦青,你一个人寂寞么?
他不明白什么是寂寞,一个人,或者是两个人,在他看来没什么区别,在哪无尽的岁月里,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个男人转过身看着水面,你就是我大滇国国主勾戾的祭祀,无人可以取代。男人说完这番话,就走了。他不明白男人话中的含义,但他看得见男人这一走所要面临的战争是什么结果。
伏尸百万。
血流成河。
断指可簇……
他预见过很多场战争,男人每一次出征前都会来对他说,鸦青,等我回来。
他从不回答,他知道男人会赢。
这一次他同样看见了结局,但是他看见这个男人正在走向末路,因为他感觉到一个新的力量越发的炙热强烈,甚至盖过了男人的气数。
不久之后男人带着伤回来,男人还是坐在水池边。他知道男人受伤了,很重的伤。但他听得出来男人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愉悦。
鸦青,终于快到了。我的力量开始衰退,这意味着新的王出现了。
男人转过身凝视着他的眼睛,笑的灿烂。鸦青,要不了多久,我也要躺进国墓了。
他看见了男人的死亡,可是他无法理解男人面对死亡为何会如此开心。
鸦青,我很喜欢你的眼睛。
那句话后男人捧起他的脸又说了这样一句,他还记得男人之后像是自言自语的又说了好久。
你的眼睛像大海,但是你的眼睛又像寒潭。一方古井,从来不起波澜,不食人间烟火。鸦青,你的眼睛很美,就像你的名字一样美。
依旧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永远都是男人再说,他在听着。他看见男人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身影,男人继续自言自语着,男人说的很开心,他似乎都在男人那双黑瞳中看到有光在闪烁。
忽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情似乎有了异样的感觉,似乎心里的某一角就那么软了下去。他不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是喜欢么?他不知道。
只是看到男人眼中闪烁着光芒时他会不自觉的扬起嘴角,每当看到男人愉快神采奕奕的样子时他会觉得水池似乎都不那么狭小了。
那一日,男人和他说了很多很多,男人表现的和以前不太一样,男人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不同于往日,柔和的笑容。男人的声音一直在整个宫殿里回荡,不高不低的声线让他感觉十分舒服。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底慢慢滋生。
这种感觉让他感觉很舒适,可是也让他明白过来,如果男人死了,那他就再也看不到男人神采奕奕的样子了。
前方战事吃紧,男人走了。他知道男人这一走必然战死沙场,因为命——已经写好。
那是他第一次使用了自己身为祭祀的权利,他,下达了一个追杀令。
池中的水换成了新的,静静的沉在水底,睁着双眼看着眼前水光晃动。他看见两团火在眼前闪烁,一团比较旺盛,而另一团则比较微弱似乎就要熄灭。忽而燃烧的比较旺的那一团火消失了,他睁着眼慢慢从水底浮上来。青色的双手撑上水池的边缘,他跃出水面坐在男人总会坐的那个位置。
他闭上了眼似乎可以看见男人那双闪着光芒的黑瞳,他喜欢那双眼睛。他想,男人应该也是像他一样,喜欢着他的眼睛。
不久之后有人来报,他要去追杀的人已经死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