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诧异的抬眼看他，看到他背转身去，话语幽幽传出，“五年前我初入中原，当时形势尚不明朗，我曾以西席的身份隐身于白水门，一方面方便与季老联络取得朝廷情报，另一方面也好观察江湖动态。”
    “所以主子便遇见了他……”
    楼卓剑缓缓点头，“他那时才十三岁，只是个少年，如普通富家子弟般，性情有些顽劣，但后来我发现，其实不然……他是个心灵通透，却非常敏感的孩子，而且非常的孤单、寂寞……”秋苍术将昔日往事缓缓道来，望着前方繁华街市，目光逐渐悠远。
    那时他们的关系不单单只是先生和学生，更似朋友和兄弟。
    虽然他也有兄弟，但却不都是兄友弟恭的。
    身在王族的他，从来没有夺位之心，却还是因为自己兄弟的陷害，被剥夺皇子封号发配到千里之外。但也是因为自己的兄弟，他决定彻底抛弃那个所谓的皇子身份，只身来到中原，取得传说中的宝藏助他顺利夺得皇位。
    让他没想到的是，在白水门里，他遇到了那个少年。
    他非常爱笑，但他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透过那抹笑看到了他身上的孤单和落寞，当时他只是莫名觉得心疼。
    “这三年来，他似乎一直在打探主子的消息……”鸢尾看到楼卓剑神情无意间带出的柔软，眼底浮起难辩的深沉，“他接掌流火营难道也是因为主子？”她不得不这样想。
    “那倒未必。”楼卓剑从回忆中走出，突然笑了笑，“他只是随性，但却并非任性，接掌流火营，自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的。”
    “主子喜欢他？”鸢尾的话语脱口而出，脸上神情复杂，不知是担忧还是失望，她只是从未见过他的脸上露出方才那般神情，带着赞赏，怜惜，还有一分宠溺，那是对任何女子都不曾有过的。
    喜欢……楼卓剑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他们已有三年未见，他在寻他，而他也在暗中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所以总能巧妙的避开与他的相见，避免出现在任何会与他有接触的场所，若不是知道他要娶亲的消息，他绝不会出现。
    只是没想到分别两年多后的再见，那人的一举一动竟然还是牵动着自己的心神。
    “主子难道忘记了，我们并不属于这里，最终都是要离开的。”鸢尾冷静的提醒他
    “我知道我要做的是什么。”他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这里是中原，他们对于这里来说是异族，是不可能被接受的存在，一旦他们的身份暴露，他们只能重回关外。
    但他自信自己从来都足够理性和克制，否则当初便不会绝然离开，完美的转换成楼卓剑，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迷茫和挣扎而弃之不顾。
    所以他自认并没有到丧失理智需要别人干涉的地步，他更不喜欢别人的质疑。“鸢尾，如果你还想继续留在我的身边，就要对我绝对的信任，你可明白？”楼卓剑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鸢尾突然便明白了自己方才的失误，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
    眼前之人不仅是她誓死守护之人，更是她交付全部信任的人，所以她必须相信他，服从他，绝对不能质疑他，否则他不仅侮辱了对方，也侮辱了自己。
    楼卓剑对她是赞赏的，她是个冷静而知进退的女子，但虽然对方马上便领悟了他的意思，但心底还是不免微有失望，女子终归是女子，即便如鸢尾这般的也会有心念摇摆的时候。
    不再想其它，鸢尾经他方才一说已经警醒，神情也变得凝重，显然正在想今晚客栈之事。
    “鸢尾，可有想到什么？”此时的鸢尾心无旁鹜，思路突然变得非常清晰，细想之下便已经发现不妥，惊心抬眼，“难道这晚的一切都是对方设的局？是为了引主子出现？”意识到被自己忽略的事情真相，鸢尾骇然大惊。
    楼卓剑缓缓点头，神色变得阴晴难辩，眼底几分暗色流转着诡秘幽冷，“多半不会错了。”
    “是那些客旅商贾……难道连小二和掌柜也是？”鸢尾有些难以置信。这分明是他们设的局，怎么被反包围？那他们岂非自投罗网？
    “客人是真，小二和掌柜也是真，甚至整个客栈都是真的。”楼卓剑一语道出关键，“那里应该是千回宫的一个联络点，若不是方才那位店小二，我也不会看出来。”幸亏他们撤退及时，否则今日恐怕真的要难以脱身了。
    “袭击剑侠山庄的是他们？所以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主子的身份……”鸢尾大惊，思前想后将整件事情串联了起来，“都是鸢尾失职，没有部署好人手，中了对方计策，令主子身份暴露，这一次还差点令主子被摛……”
    摆了摆手，楼卓剑示意对方勿须自责，他并不怪她，这一次是自己失策，也是对方计胜一筹罢了。
    “主子最终都没有对那位四绝城城主出手，难道已经看出……”
    楼卓剑忽然奇怪的看着她，然后笑了笑，淡淡开口说道：“鸢尾，我岂有如此计谋，况且那位又岂是如此好对付的，之所以不出手，只是觉得，或许并无与之为敌的必要罢了。”
    鸢尾想到那位四绝城城主，想到他的言行举止，最终出口的话却是，“主人在鸢尾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楼卓剑能感觉到她的敬畏之情出自真心，他看着她，却突然问道，“与二皇兄相比又如何？你可来自二皇兄身边。”或许这就是皇家之人的悲哀，他们不但无法交付自己的信任，还无法接收对方的信任。
    鸢尾神情微变，似乎没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抬眼对视着那双好似温和，却如海深沉的目光，敛下的神情里只有认真，“二皇子是过去的主子，而五皇子是现在的主子，也是鸢尾此生追随的人。”
    听到这番话，楼卓剑只是怔了怔，目光有些深，敛下神色，他拍了拍她的肩，“二皇兄既然将你给我，我便知你定是最好的。”
    “五皇子……”鸢尾刚开口，却被楼卓剑抬手制止了话语，“再也没有五皇子了，有的只是枭鸾而已。”看到鸢尾一时僵硬的神情，楼卓剑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我希望此事之后，你能回去二皇兄身边，因为他更需要你。”
    楼卓剑说完过了片刻，才传来鸢尾低低的应答声，“是。”只有简短的一个字，鸢尾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她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鸢尾心中做了决定，抬眼间突然脸色一变，转身朝着虚空射出一枚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