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主上该相信了吗？或许不纯粹，那是因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啊……”丹青在他身后开口，一切并非全是做假，她有她的骄傲，却还是放不下心中的那份执念，越是阅尽世人，便越是想念给她灵魂带来过震撼的那份美好，无法释怀，欲忘不能，她踟蹰不前，在宿命的漩涡里浮沉，几乎窒息。
    “丹青……”冷漓月言语微顿，带着轻叹，他不知她知道多少，但千回宫与清河山庄之间的仇怨，清河山庄属于朝廷的背景……这些连游境夜也无法说出，更无法为外人道，所以他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如果是真正的复仇，丹青可以做的绝对不止是这些。
    丹青听到他的那声叹息有些怔忡，神情恍惚间，忽然便觉得释怀了。
    情到深处无怨由。
    至少，她得了他的一声叹息，不是吗？
    “清河山庄的仇，丹青终是不能放开的，既然事以至此……”丹青忽然自袖内滑落一柄匕首，向着那袭白衣出手，锋利的匕首泛着冷光，只是还未接近，已经被一脚踢开手腕，匕首脱落掉在地上。
    冷漓月骤然转身看她，心头有些复杂。
    “丹青，住手！”游境夜挡在冷漓月身前。
    “如果死亡是丹青的结局……”尹丹青抬眼凝视着他，眸色浓烈而深刻。
    冷漓月心口俱震，他看到了她眼里的燃起的火焰，所以便懂了她——她想死在他的手中。
    “本座讨厌血腥。”他压下心底的所有动摇，开口说出的话语似乎无动于衷，神情间几分漠然。
    不可能给予任何的回应，他只能用冷漠来熄灭，当他是个无心之人才好。“把她带下去。”淡淡的下了命令，回转过身不想再多言。
    “为什么不杀了我？”丹青惨然笑着，满是苦涩，“主上是不愿成全，还是……无法下手呢？”
    “带下去！”冷漓月脚步走开，擦肩而过的刹那，她还是看到了幽幽闪动的眸光，不似往日般冷淡。
    青暝会意上前，却见丹青忽然出手，朝着从她身边走过的冷漓月，明知不可能得手却还是不死心吗？他真的无法理解她，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执着？
    轻而易举的就卸了她的掌力，“不要再……”青暝话音倏然顿住，从他身边掠过的身影迅疾的如同幻影，眼前寒光闪过，长剑正中尹丹青心口，鲜红的血色喷溅而出。
    “诺！你……”青暝震惊的看着对面的女子，看到她眼底的狠厉决绝，冷若寒霜。
    玉诺那一剑出人意料，即便是离他最近的青暝也没能来得及阻止。而尹丹青不躲不避，仿佛等着就是那一剑。
    冷漓月回身，看到鲜红的血液沿着冰冷的剑身滴落，慢慢在那身素洁青衣上大片的晕染开来，他抬起手来，一截冰凉的衣袖从他指尖缓缓滑过。
    “你一心求死……想死在我的面前……想……”让他后悔……还是只为了让他记住她？冷漓月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空，仿佛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的，眼前只有缓缓倒下去的青衣身影。
    女子柔软的身体就倒在他的脚边，她用没有染血的手颤抖着去拉他的衣摆，冷漓月不是故意不退避，而是他的脚步根本无法迈开，他只能垂眸看着她。
    “为什么这么蠢……”冷漓月真的无法理解，她只是想揪出教中叛徒，他没有想过要杀了她。
    “丹青情不由己，无可奈何，可是回头无路……我不甘心你的心中从来没有我，所以希望你至少能看清我对你的心……”尹丹青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笑。
    “可是事到如今，我却依然不忍见你为难……如此这样便是最好的结局了……你不必再多想，总之于丹青……是种解脱了……”
    你并非回头无路，而是我斩断了你的退路啊……冷漓月静静的看着她，看到她牵动的嘴角不断流下鲜血，看到她轻浅的笑着，可是眼里却有泪，看到她深烈而纠缠的目光一点一点暗淡。
    “值得吗？这么做？”冷漓月蹲在她的身边，凝视着那双黯淡得快要失去光华的眼眸，他们最初的相见忽然清晰了起来——站在微光清凉的回廊下的女子，素雅的青衣被风带起，像一张单薄的纸片，但是却有一双华丽的眼睛，里面荡漾着他从未见过的神采。
    只是转身之后，这一切便如同飞鸟在夜空掠过的羽翼，没有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痕迹。
    耳边听到那句轻如呢喃的话语，丹青的眼前已经模糊，但时看到那枚莲花刺青，鲜红的仿佛要渗出血来，早已铭刻进她的心底。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人来人往，泪千行。花开花落，为君殇……但愿我心忧怜……纵然沧海桑田，只盼此爱不渝……”女子的轻轻说，话音如风，那抹笑就凝固在她的嘴边，微微放大的瞳眸里，映着一枚莲花刺青，却鲜红的仿佛要渗出血来。
    青瓷如水的女子，容颜在这一刻黯然；她的执念情深，在这一刻化为轻烟，归为尘埃。
    最终她依然一无所有，她的情之所系，这场死亡的结局，只在一双眸里印下一抹暗色。
    冷漓月转开的目光望向窗外，夜色深处，偌大的壹梦楼都被无尽的黑夜笼罩着，透露着死一般的安静，女子浓烈而深刻的目光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深刻的感受到一个女子的炽热情感。他没想到她能掩饰得那么好，隐藏得那么深，以致于他竟然疑心她也是为了那所谓的宝藏？！
    这样聪慧智敏的一个女子，原本可以进行一场完美的复仇，却因为他落到这般地步。
    冷漓月啊冷漓月，凉薄如你，恐怕此生也未必会懂得情为何物吧……
    他觉得自己的心突然有些空，有些累，有什么想要破胸而出，可是却无处发泄，他只能将它们全数压回心底。
    所以众人的眼中看到冷漓月站在窗边的背影还是沉静的，仿佛任何事物都难以令其动容，没有人看到他眼底的翻涌的哀色。
    他依然高高在上，目下无尘，他的身上，只有他们习以为常的冷漠和疏离。
    “玉诺擅自作主，请主上责罚。”玉诺跪下为自己未经授命便出手杀了尹丹青而请罪，但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悔意。
    “诺，你为何要这么做？”游境夜的话语同眼神一样冷冽。
    “千回宫从来不容忍背叛者，这是惯例，难道君座都忘了吗？”玉诺抬眼迎视着他，眸中亦带了丝冷厉，“何况她还对主上出手。”
    “好了。”冷漓月拂袖转身，举步从众人身边走过的，回身坐在桌案后，令人进来将地上的尸体秘密处理掉，再不提其它，只简单说了两句如今的形势，令他们注意各方动静，小心行事，淡淡开口，他的话音里全是无动于衷。
    玉诺等人领命退下，游境夜走到门边时突然停了下来，他回身问桌案后的人，“你相信尹丹青对你的感情吗？”
    冷漓月看着他，看到他眼里的认真，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给出怎样的答案，所以只能随着自己的心意直言，“相不相信又有什么意义？那是她的感情，我……却并没有负责的义务，不是吗？”他的语调很自然，可是话语却很冷，能令人心头发寒，背脊发冷。
    “是吗？”游境夜似乎对他的答案极为不满意，“你的心真的这么冷吗？”
    就像没有出手救尹丹青一样，冷漓月无法开口叫住转身离开的游境夜。
    “为什么要这么指责我呢……我只是……”低低的话语散在夜风里，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自以为是和小心谨慎做错了什么，可是他不能陷入后悔和混乱里。
    对于感情的认知，他只从她的母亲身上看到过一种洗炼成灰的空，那么绝然，那么冷彻，所以他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如飞蛾投火般，浓烈炽热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