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月色清冷，京华城中繁华消寂，皇城之内的一间偏殿，宫灯摇曳着，洒落轻暖之色。
    殿堂之内有三人成犄角之势而坐，静默之中，没有话语传出，气氛显得有些诡谲。
    金流梵再次支撑不住的狠狠蹂躏了把自己的眼睛，将努力睁到最大的瞳眸落到对面的罪魁祸首上，对方却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微微垂着眸，双唇紧抿成一道弧线。再看到桌案后的男子，只见对方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也正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袭蓝衣。
    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心里的狐疑越来越重，自己三更半夜不睡觉也就罢了，偏还不让别人睡觉。
    本就是个无什耐心的，终于决定化无声抗议为有声反抗，一边站起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两位，这夜已深了，区区……”
    “苍术，可有发现什么？”案后的锦袍男子终于停止了指尖的扣击，笑着挑眉看向下座的蓝衣人，目光缓缓转向另一面。金流梵猛然一惊，所有睡意全消，只听到上首的男子已经自己接了话，“是流火营的急报，坐落于皇城脚下的壹梦楼是千回宫的据点朝廷岂会不知？还有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是谁动的它吗？”
    “殿下？”金流梵不无惊讶的看着两人。
    “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秋苍术半晌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那么现在你可是弄清楚了？”接话之人竟是金流梵，悄无声息的敛下目中睡意。之所以一直耐着性子坐等到现在，也是因为心中那根被牵动了的弦。人就是如此，总是会偏好于美丽的东西，物也好，人也罢。
    喜宴半途而废，虽然本也无成亲之意，但自那日后，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那抹倾绝的素白身影，喜宴之后的第二日他便去寻了原本藏于书房中的那帧卷轴，可是竟然遍寻不着，画像不会无故失踪，会有意于画像之人也是屈指可数，再联想起当日的情景，心中已然有几分明了。
    压下心底的闷闷愁苦，金流梵重振心神。
    摇了摇头，秋苍术淡然道：“我并不清楚。”看到少年脸上流逝过明显的失望，不自觉的转开目光，看着噗噗跳动的灯芯，他的心中亦叫嚣着躁动。
    苏洵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秋苍术，便也就看到了他眼底那一瞬的冷却，甚是微妙，虽然还难辨其意，但他心中已有几分明了。
    心底不无感慨，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难道看着案角的沙漏，时间在三人的无声静默中流逝。
    想到数日前，自己在苏穸风寝殿内听到、看到的一切，他的心不免又是一番震动。
    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无论是后宫的三千佳丽还是后妃嫔妾，无一能得他青眼，他的母妃亦是，虽然身为尊贵的王后，他却只看到她的寂寞。
    古往今来皆说帝王无情，正因不以为然，才会被那晚的所见所冲击，原来并非冷情，原来并非是真正的帝王无情，只是此情所归并非依人……
    这让他那位始终沉静如水，波澜不兴的母妃情何以堪？
    白水门是朝廷布在江湖的一枚暗棋，明里掌管江河航运，暗里却是平衡各方势力，洞察江湖武林动向，对朝廷充盈国库，传送情报，可谓辅助良多，他对此从不怀疑，却没想到这里边竟然还藏有如此晦涩辛秘的羁绊。
    心中的复杂难以言说，抬眼看向少年，他们年少初识，一见如故，两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并没有多少自觉，只是相互陪伴着，竟然走到了今天。
    “殿下……”金流梵小小叫了一声，为对方那带着审视的目光所惊。
    久久不语，只是轻声叹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异样的沉寂，另一记话音正好传来。
    “千回宫之于朝廷，到底是怎样的存在？”终于抬眼看他，接收到苏洵那难辩深沉的目光，秋苍术心中微动。
    苏洵看着他，神情渐敛，想到此前对方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只是最后似是不了了之。
    秋苍术心中的动摇只是瞬间，下一刻，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想知道。”
    他想知道这一段连史书都语焉不详的经年之事，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纠葛？原本的那分好奇之心并不足以令他深究，但如今却是不同了。
    苏洵知道对方并非好探究之人，转开目光看向少年，见对方竟是难得的神情紧张，心下有些好笑，压下所有情绪起伏，理了理思绪，回想着多年前，也是灯影摇曳里，他与他父皇难得的促膝长谈。
    流动着三人安静的气息。
    苏洵的悠悠话语，伴着青鼎绛香，飘在微尘里。
    历史的风倒向流淌，带起一段百年往事，有关于那些风流王者，金戈铁马，逐鹿中原，问鼎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