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境夜看着面前浅笑淡淡之人，没有看到那记笑容微苦，只是再见容颜上的风华：分明已到弱冠之年，可纤细的脖颈上却连喉结也无，与那个只留存于记忆的少女脸庞总会不经意的重叠，连他自己也会在不经意间产生混乱，不敢相信他们只是双生子。
    看到他眉宇之间的倦怠中隐隐透着一丝脆弱，却掩不住其上的媚色。还有那张冠世容颜上，带着目下无尘的孤傲，和隔绝人心的疏淡。这些一定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诱惑吧。
    “我又几时要过你的安抚呢……”游境夜自言自语般的轻语，即便是四年前的那一日，在满池莲岸边，看着那个一袭红莲白袍的熟悉身影从人群中走过，一步一步走向高处，他同所有人一般，俯首跪地，拜见他们的主上，誓言自己的此生效忠。
    而那个人只是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们，他觉得那双冷眼中根本没有装下任何人，亦是没有他的，只是拂袖之间，成了千回宫之主，成为他的主上。
    他终归不是她，不是那个小堂妹。而在那一刻，他们之间亦嵌下了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的心，跨不过去。
    冷漓月转身看着外面的街市，想到今晨秋苍术眼中的审视，以及傍晚下车时对方看过来的复杂目光，开口提醒道：“你该回房了。”
    游境夜心底微漾，看着已经背转身去的白衣人影，几欲靠近的脚步沉下。
    身后传来脚步声淡去的声音，冷漓月回转过身，那双有如透明的清瞳之中亦激荡着无人看得懂的神色。
    四年前的那一日，烟波江上，舟行江心，那人话语淡淡，无什情绪，‘夜的内心柔软明媚，你却如你娘般情怀冷落，心性凉薄，比夜更适合这个位置’。
    一夜之间，斗转星移。原本因为游楚衣的离去而顺理成章接任宫主之位的游境夜，却再次变成了暗君，他接下宫主之位，而夜继承了暗君之职。
    往事缥缈，如今已然事过境迁，可他始终能感觉到，夜的若即若离，那三年里的羁绊令他不得不留在他的身边，可是他们终究还是成了这样，再无法坦诚相对，终不似当年。
    夜色沉深，子夜临近。
    冷漓月看着映在门上的剪影，皱了皱眉，体内的寒意在慢慢觉醒，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床上起身，快步走到门前，压低声音道：“夜，回房休息。”
    “让我帮你。”门上的人影快速回应道，似明白对方的忍耐。
    “回房。”冷漓月克制着身体的不适，沉声道，“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静默半晌，空气中传来极低的回应，话音隔着门扉落下，剪影消失。
    翌日清晨，冷漓月梳洗之后自楼上下来，耳中正好传来游境夜的声音。
    “日前遭遇江潮，与舍妹途中失散，一直忧心她的安危，幸得秋兄一路相护，在下铭感于心。”游境夜端起桌上茶盏，“昨日行路疲累，便没有向秋兄道谢，今日在下以茶代酒，多谢秋兄对舍妹的照拂。”
    秋苍术含笑举杯回敬，“游兄客气了。”
    放下杯盏，游境夜又给二人杯中倒上清茶，“舍妹任性，这数日来定给秋兄带来许多不便，这一杯在下便代舍妹给秋兄赔罪了。”说完举杯饮茶。
    “游姑娘性子甚好，游兄多虑了。”秋苍术手中的描金扇轻摇，笑容不变，继续喝尽杯中清水，眼见对方又要添茶，心下会意，终是忍不住收起闲适之情，按下对方执杯的手，叹笑道，“游兄，清茶胀腹，这若再喝下去……”
    话语未完，一记低沉又清郁的声音插了进来，“这第三杯应该由我来敬才是。”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缓步走来之人，在嘈杂的人群中走过的白衣，那般孑然。
    秋苍术手中描金古扇‘唰’地一声合起，眉目轻挑，笑问道：“哦？谢意和歉意游兄都已代为敬过，现下楚衣却是为何要敬苍术？”
    “辞别。”轻身落座，冷漓月说道。
    清清浅浅的话音落在大堂中，很快便被其余的嘈杂之声淹没。
    秋苍术神情微微一凝，看着身边之人提壶倒茶。
    “秋城主。”冷漓月笑着举杯示意。
    秋苍术对视着那双眼眸须臾，轻叹一声道：“楚衣敬的茶，看来在下是不得不喝呢……”端起面前清茶，茶杯轻碰的声音只落入围桌而座的三人耳中。
    昔日诗酒敬红颜，白玉杯盏轻碰之声犹在耳边萦绕，如今眼前却只剩清茶半壶。
    大堂中人来过往，秋苍术一人独坐，手支下巴，描金扇一下一下扣击着桌面，似有意，又似无心，目光只是望着门口，那袭素白身影早已不见多时，往来的陌生路人中忽然出现两张熟悉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