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月隐重华 第1回 静水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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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武林正史载:百年前正值前朝末期,群雄逐鹿,江湖武林风起云涌,纷争不断。在众多门派兴潜存亡中,一支名为千回宫的势力破云而出,叱咤江湖,与大馁王朝共崛起。
天下定,纷乱止,出于乱世的千回宫乃被冠以武林第一邪教之名,在江湖的血雨腥风中,一走却是百年。
故纸堆深处,武林野史翻开隐晦的一页,据:百年之前的群雄逐鹿中,千回宫先祖凭其无双才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暗助大馁开朝始祖问鼎江山,夺得天下,自此河清海晏。
尘嚣落地,这位曾经傲视天下的先祖却如随势而动的水,安然背转身去,选择激流勇退,隐于古堰,韬光养晦。
至于其间细节,却是语焉不详。
抹去可能会有的华丽光环,亦避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而千回宫的传奇却并未随着他的转身而划上句号。
也因此,江湖中才有一个不成文的传说:朝廷为记其先祖功勋,曾立誓言,绝不对其出手。
如同世代传承的契约,这一百多年来,千回教延续着第一邪教之名,被视为整个中原武林的大敌,背负了整个江湖的仇怨,与正道门派几番对抗,朝廷却始终不曾对其出过手。
风吹萱草香,翻过另一页,却是关于千回宫历任宫主的记载,只寥寥数字:世智辩聪,冠绝天下,却心性凉薄,疏淡寡情。
上位者无私情,实乃字字箴言也。
纷纷转转,百年过后铅华拣尽,浮尘落定,无论是朝廷还是千回宫,昔年风发虽犹在,却早已不复昔年意气。
朝堂之上,当朝天子永宁帝缠绵病榻,无力朝政。内有国库空虚,皇权旁落,dang派纷争,权臣当政之患;外有民生多艰,江湖纷争,异族觊觎,人心不稳之忧。
暗潮汹涌于静湖之下,朝廷江湖,乱象已现。
第一回:静水红莲
人道月黑风高,杀人夜。
古堰山,千回宫总坛所在地。
是夜,武林盟主楼卓剑集结了江湖五宗派高手夜袭千回宫,分别是洛家庄,青墟宗,姑苏吴门,英武门和陵海盟。
已然做好了浴血奋战,一举覆灭此异派邪教准备的众群雄,却不想一路长驱直入古堰山,没有遭遇任何阻截和反击,直至总坛冷宫,竟然兵不血刃?
面对这般诡异至极,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境,众群雄皆非愚笨之人,更何况还有身为武林盟主的楼卓剑,只道其中必有蹊跷。
千回宫总坛,又名冷宫,众群雄抬眼看着上书‘冷宫’二字的棕色牌匾,无须互视便已莫逆于心,提起一十二分的小心,紧了紧手中的兵刃,强势攻入。
隔着淡云的月光透过花叶,筛下安静的疏影。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机关陷阱,古静幽深的冷宫中,荡漾着独属于夜晚的宁静,眼前情影令群雄尽皆怔然,脸现惘然,踟蹰当场。
未及静下心来疑惑千回宫宫主,长老,护法和教众的去处,便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了目光:亭台楼宇,香榭廊桥,无不精致典雅,青砖红瓦,雕栏石砌,俱现玲珑玉致。很自然的感服起这冷宫的华而不奢,美而不俗。
如同夜游般的夜袭,终被一记声音打破。
“快看那里!”惊呼声拉回了众群雄游离的心神。
如银盘般的新月在云中穿行,终于悄悄撩开面纱,银色清辉渐渐宣泄,洒落在莲花池中,满池红莲花苞无声摇曳。
随着月光的流泄,映照出立于荷塘之中,红莲之上的身影。
长身孑然,广袖长袍,一袭白衣如雪,衣上花影重叠,隔着数步之遥,内力深厚之人凝目看去,便能看清衣上乍然而现的红影,却是朵朵傲然盛绽的红色莲花,在黑夜的映衬下,妖冶无比,蛊惑人心,猝然间夺去所有人的视线。
乌发随着夜风被轻轻撩起,倏然出现的人,现于众人视线中的其实只是一袭负手而立的背影,却散发着近乎妖异的吸引力,挑动人心。
众人凝目而不自知,没有来得及遐想对方的真容,那袭背影已在一片寂静中幽然转身,淡淡的看了过来。
下意识的凝神注目,继而同时一凛。
不是为那掩去了真容的银色面具,而是那双如霜雪般冰寒彻骨的瞳眸。透过面具漠然的直视。
分明是令人胆寒的冷眸,散发着妖邪气息,众人的视线在落到那袭身影上时,即便心中充满惊惧,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收回。
亦或者,不想挪开眼睛,那是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存在,冷魅似魔,令人生起万劫不复亦甘之如饴的诡异心愫。
“咳咳”突兀的咳嗽声瞬间拉回所有人的心神,视觉的冲击过后,群雄面面相觑,心惊的难以自信,神情无不微妙。
再次看向那抹诡异的身影时,一众群雄已心升警戒,暗忖此人内力非凡,不但出现的无声无息,还能如此轻巧地立于莲花池上。
“你是什么人?”群雄中最先反映过来的是陵海盟盟主陆明华,厉声喝问,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冷笑,来自虚无,去自空灵,含着轻讽。
一人突然推开众人几步走至岸边,长剑直指对方,“你笑什么?我师父在问你话,少在这里装神弄鬼,老子可不……啊——”未说完的话被一声惨叫取代。
“我的眼……我的眼睛……”翻滚在地惨叫之人,脸上血色横流,右眼一枚银针赫然泛着寒光。
“晨儿!”陆明华眼疾手快的点了他身上的八处重穴,眼中银针之人正是他最钟爱的关门弟子周晨。
眼前的变化突如其来,群雄脸色变皆,骤然惊惧,暗道此人出手狠毒,但如此的身手也令人战栗,方才他的出手在场无几人看清,足以说明此人武功的深不可测。
或紧握手中兵器,或按住腰间配剑,空气中凝着紧绷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腥甜,尚未剑拔弩张,气氛却已一触即发。
在场众人无不是闯荡江湖多年,凭借对危险的嗅觉,没有人首当其冲。
“有目如盲!”一声冷叱,微微低沉,却透着清冷,凝着寒意,视线中那人手中一方白帕,好看的手指细细抹去根本不存在的微尘,动作缓慢。
未语先伤人,表明对方的身份是敌非友;而掩在那身妖冶表象之下的,却是强大的威慑和压迫,充满凌厉和骇人的锐气。
此人……是谁?
他的那句有目如盲……
一片低哗轻语声中,有人沉声开口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在下楼卓剑,阁下到底是何人?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何不报上名来?”带着深厚内力的声音在静夜中飘飘枭枭的传出,其声直振得人心微颤,有令草木弯折之势。
众人下意识注目,此人气宇轩昂,剑眉星目,正是此次夜袭攻山的召集人——武林盟主楼卓剑。
抚袖之间化去对方震荡而来的劲气,回应的话语自面具后缓缓飘出,“本座便是你们要找的,千回宫宫主。”被刻意改变的声音,分外清冽,如一柄锋芒利刃,划破苍穹。
“冷漓月!”缓慢的一字一句报出姓名,惊雷破天而落,掷地有声。
不知是夜色太过浓郁,还是红莲太过旖旎,落在耳中的声音分明尽是彻骨的冰寒,却带着震人心魂的魔魅,清清如幻音。
“久仰千回宫之名,今日有幸得见宫主,也不枉我们深夜前来拜山。”楼卓剑笑言拜山,一语打破对方营造的慎人气息,引回众人目光,只是气氛依然漾着诡秘。
眼前之人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叫人不敢靠近的威慑,脸覆面具,不见真容,只身一人,自称宫主,报其姓名……
是太过狂妄自大?还是对他们的不屑一顾?
“拜山?”语带疑惑的重复,好似真的不明所以,素手一扬,随着白帕飘落,莲上之人衣袂翻飞间,身体已如风筝般飘向屋檐,“众位既对这冷宫有意,本座便给了你们又何妨?”
“休想逃走!”英武门门主沈英武见势便要提刀跃起,却被他身边之人拉住,拈须摇头道,“沈门主,小心有诈。”
此人正是青墟宗宗主青石道人,青虚宗乃道教众多支流中的一支,推崇清以修心,以已渡人,武以强身,扶正抑邪。
在这般紧绷的气氛中,纵然心底被带起些微起伏,但长年持身修心的他面容上绝对是最为淡定的一个。
立于屋檐的男子,白衣如雪,红莲魔魅,掩映明月清辉之间,空灵的声音随风拂来。
“只是今日你们既敢接收,它日,便莫要后悔!”
“站住!”眼见那人退守屋檐,身影渐渐为夜色隐没,楼卓剑上色一凝,双脚离地飞跃而起。
“众位游赏自便,本座恕不奉陪……”
话音袅袅,群雄如梦方醒,屋顶之上暗夜之中,已经虚无一人。令人只觉刚才所见之一切皆是自己的幻象,却又深知并非如此……
回神之后有人一同掠过荷花池,飞上屋檐,映入目中的除了属于暗夜的空无,还有灯火阑珊的楼宇,只是偌大的冷宫,悄无声息,静得诡异,不约而同的驻足,竟无人再向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迷茫之中将疑惑脱口而出。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我们这么多人,却眼睁睁的让那个魔头从我们的眼前逃走了!”有人忿闷的说道,心中的郁闷便如同被狠狠的呛了一口水般,不吐不快,嗤声道,“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这些人以后还怎么……”话语停在嘴边,那人神色一变,颤抖的手指朝着一个方向——莲花池。
黑夜下如银境般的荷塘中,原本静静挺立的红莲花苞,纷纷曼丽绽开,争研斗艳。
四散蔓延的朵朵红莲如血色琥珀,火红一片,妖娆妩媚,碧绿的荷叶点缀其间,又带上了几分旖色。
阵阵清幽花香伴着清风四散漫来,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不为这一番景象所惑,心神荡漾。
鼻息间全是红莲的清淡幽香,萦绕不绝,由口鼻淌向心房,沁入脾肺,深深的沉到了心湖深处。
大朵大朵绽放开来的红色菡萏,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般,迎风旋摆舞动,倾城夺目。
直到明月再次隐入云层,光华收敛,名为古堰的山上,冷宫微寒,带着子夜的深沉之色,陷入万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