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啪！”酒杯、茶杯碎裂满地，秦远尘手里捏着自己的手机，胸膛急剧地起伏着。
    他被秦老爷子扣到晚上才放他离开，中间他试图和他们说理，甚至说了柳君在十年前对他的恩情和之后入妖色的迫不得已。但是，他忘记了，这不是什么一句‘误会’一句‘无可奈何’就可以总结的事情。他的父亲是功勋卓然的中将，他的母亲是桃李遍天下的文学教授，而他是B市一手遮天、和市长一家牵扯不清的秦氏集团总裁。他们的身份，无论哪一个，都不能和柳君沾染。
    尽管，秦家父母知道柳君是受害者，他们知道柳君本质是个好孩子，他们也知道那些照片柳君的处境并不是照片上那样，并不是文章写的那样。
    但是已经暴露出来的事情，公众对这些是没有判断力的，他们不会理会你到底是否干净，他们只需要一点茶余饭后的消遣，甚至他们乐意看你越是狼狈凄惨，他们越是开心。毫无负罪感。只要秦远尘出声，公众会毫不留情地指责谩骂，就好像他们真的亲眼目睹了文章里些的那些不堪画面一样。他们就是正义的一方，而他们会需要秦远尘道歉，需要柳君变成过街老鼠……
    这样的结局，秦远尘不想看到。他甚至没有来得及采取任何行动。
    柳君不见了。
    不，或者不该这样说。因为管家说过，中午的时候，柳君回来过别墅，拿走了被他叫做‘乖儿子’的那盆花，然后告诉管家说他要出去很久，让秦总不要找他了。
    干净利落，当真是柳君的风格。
    “少爷，洪少和裴少他们来了。”
    管家的话刚落，洪叶飞和裴书扬还有黄狗就都走了进来，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看着满地的水渍和玻璃渣，还有秦远尘扯乱的衣裳和狼狈的姿态。黄狗识趣地闭嘴，没有实现一路上‘要揍那瞎眼的一顿’的叫嚣。怎么说呢，这样的秦总他从来没看到过，就像你看到一向刚强的男人突然流泪的时候，你的心里会莫名难过震撼一样。现在的黄狗就是那样的感觉。
    秦远尘满是疲惫地抬起头，轻声道：“他不见了。”
    这个，他们都知道的。甚至，裴书扬还叹气道：“我知道他在哪儿。”
    “什么！”秦远尘猛地站起来看着裴书扬。裴书扬继续道：“他在凌骨那里。”
    秦远尘脸色一僵，然后竟是满满的杀意腾腾。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门外走去，刚走了一步，却被洪叶飞一把拽住了胳膊。
    “叶子！”洪叶飞转头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洪叶飞似乎不忍一般蹙了蹙眉，然后哑声道：“远尘，你……”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放开。”秦远尘满眼血丝，他握紧了拳头说道：“我说过不会让他离开我的，他也休想就这么离开我。”
    “秦远尘！”这一声，却是一向温谦的裴书扬怒吼出来的。他随后平静地说道：“你先坐下，就算你现在过去，柳君也不会跟你走的。”
    秦远尘却不理：“他不走，我就带他走。”
    裴书扬长长叹了口气：“远尘，今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就在报纸发行出来之后。是韩龙的电话。他给我看了一份资料，是四年前柳君和陈傲的案子。柳君原来的身份也已经被覆盖了。”
    秦远尘一愣，然后半眯了眼冷冷道：“谁做的？”
    能在一个律师事务所篡改资料，那么韩龙不可能不知道那个让他改资料的人是谁。只是他之前却没想到，竟然是韩龙经手的。
    裴书扬咬咬牙，房间里安静地可怕。
    “是你。”
    轻轻的两个字，在秦远尘耳里却仿若雷鸣。
    “你说什么？不可能，我不可能经手陈傲的……”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屑于记住。”洪叶飞突然插嘴进来：“四年前，你找到了陈思思，认定了她是你的恩人，你见她钟情于你就决定要娶她。那时候，你对陈家有多宽容，你自己也该知道。而柳君呢？四年前的柳君在你的眼里不过就是一只小蚂蚁，他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普通人，一个你秦总一句话就可以判他死刑的外省学生。”
    秦远尘呆立当场。
    裴书扬接过话继续说道：“四年前，因为陈傲的那件嫖-娼伤人案件让你找到了陈思思，那时候陈傲的案子刚刚结束，却哪知道转身就撞了人还被柳君抓住不放。陈思思在你跟前哭诉，刚刚找到恩人，你想要报恩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急切，对于陈思思的要求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其实不需要你动手，陈家也会摆平……
    你没有见到柳君，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只是在和陈家第一次聚会的晚餐上见到了韩龙，然后对韩龙说‘处理干净点’。那时候的你，是知道陈傲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但是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和陈思思的恩情比起来，微不足道。”
    最后，裴书扬说道：“就这样，陈家一家，加上你一句话，把柳君送进了监狱，让他真的‘干干净净’地进去了。过去的资料履历，尽数被抹干净。他又是个大学新生，资料刚从外省转进来，抹消掉简直轻而易举。再然后，柳君就因为你说要‘处理干净’的话，被韩龙送进了妖色。最后见到了你。”
    如果有什么词可以形容秦远尘的心情，用‘绝望’可能会是最接近的。
    他手里的车钥匙掉落在地上，整个人仿佛在过去的几分钟里衰老了几十岁一般。那原本可以让对手心惊胆颤的冷漠双眼，这时候已经满目疮痍。
    “叶子，给我根烟。”秦远尘伸出手，没有丝毫的颤抖，但是当洪叶飞递过烟去的时候，触碰到的指尖却冰冷得吓人。
    秦远尘打了三次火都没有打燃，最后还是洪叶飞给他点燃了烟。
    狠狠吸了好几口，秦远尘再次开口，声音仿佛重感冒的病人一样干涩嘶哑地可怕。
    “柳君……他也知道了？”
    裴书扬低声道：“我不知道，但是柳君他爱你，凌骨要让他这样彻底干脆地离开你，恐怕他已经知道了。”
    “……是吗。”秦远尘无意识地答话，手里的烟已经吸了一半。但是烟草再炙热麻醉的味道，却也无法填补他心尖破掉的那个口子。刺骨的寒从那里窜入，蔓延他的全身。也许是他真的太冷了，指尖变得麻木。手里的香烟竟然一个不察直直掉落在了地上，落在地板上的水渍里，发出‘嗤’的一声挣扎，然后熄灭了。
    秦远尘愣愣地盯着地上被浸湿的烟头，黑色的烟灰被水混合，让烟头看去肮脏不堪。
    黄狗看得莫名心酸难受，扯了扯洪叶飞的袖子。洪叶飞安抚地揉了揉黄狗的脑袋，然后坐到了秦远尘的身边，拍拍秦远尘的肩膀：“远尘，你……还好吧？”
    秦远尘收回视线，闭上眼仰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终于握成了拳：“他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洪叶飞却突然蹙眉：“你想要放弃吗？”
    “放弃？”秦远尘一愣，随即笑了：“不，不会的。他是我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笑容变得苦涩：“只是我现在还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他的触感。我……我需要一点时间。”
    他这样，裴书扬和洪叶飞却是松了口气。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他们看得出来，秦远尘这一次对柳君是认真的，可以说是他的第一次真正恋爱，第一次会看到恋爱中的秦远尘露出那样的表情。
    洪叶飞摸出烟给自己点上，然后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凌骨可不是什么好人，柳君这次……可以说是破釜沉舟，不顾一切了。”
    秦远尘让管家给他倒了杯酒，喝下去之后，冰冷的身体回暖了不少。
    他说道：“没错，柳君就是要与虎谋皮。但也是我……把他逼到了这一步上。我说过，我不会让他离开我的，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不管他怎样恨我，我都会让他回来的。”
    洪叶飞皱眉道：“远尘，或许你该换一种方式去对待他。就像四年前你无意间的那句话……”
    “叶子。”秦远尘扭头看着洪叶飞：“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是太天真了。我手里有多少生意你是知道的，那些生意又沾了多少血你也是明白的。我这几年是沉寂下去准备完全漂白，但是那些人心险恶我是不会忘的。我是愧对柳君，但是我不会后悔。因为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叶子，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天下富商权贵和普通人是有区别的，不可否认他们会觉得高人一等。但是你知道的，以前的我，人命也是可以用利益衡量的。
    这一生，能让我抛却其他去护着的，只有柳君。我的好，也只会给他一人。”
    洪叶飞愣了好一会，然后噗嗤一笑道：“算了，你如果露出一张圣人脸，我还真会觉得恶心。”
    一直沉默的黄狗终于出了声：“……完啦？秦总不哭吗？”
    洪叶飞一巴掌拍到黄狗的脑袋上，然后拉起黄狗笑道：“啊，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呃，远尘，你好好休息。”
    说完，拉着黄狗赶紧出了门。裴书扬也干咳一声，拍了拍秦远尘的肩膀：“你，忍着点。”然后也走了。
    秦远尘一个人默默勾起嘴角，然后上楼，端着酒杯坐在床上，看着落地窗外安静的夜色沉默着。忍着，他要忍着，以后见到柳君的时候，要忍着。
    “真该死。”秦远尘放下酒杯苦笑：“这张床，果然买大了吧。”
    本来一个人可以应付的寂寞，现在却变成了两人份。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