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佛游之浮游梦【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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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没有直接去我的卧房,而是去了禅和的卧房,禅和让我在门口等一下,说里面有点凌乱要整理,然后关了门。
关门的瞬间,我俨然看到一张男子的画像。画中的男子星眸朗目,眉宇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张扬,仿佛是作画之人刻意点缀。
那一定是他心口的那个人吧,我心里这般想着。
他出家的缘由,由此片刻,我终于猜出了大半,曾经多少次想问他,这次可好,不问便已经明了。
可我依然想听他亲口说一次,我知道这很难,但我还是愿意尽力一试。心如果不通彻,拿什么去感动,凭什么来相爱。
禅和开了门,示意我进去,书案边挂着的画像却早已被收入不知名的暗箱中。
“喝完热茶吧。”禅和把手中沏好的茶递给我。
“禅和,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禅房的空气明显比外面高出好多,加上心悸的感觉,还有不知名的心的触动,脸开始微微发热,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禅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你这次出家是不是为了一个男子?”那个画中人,那个曾和你花天酒地数十载的人。
“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禅和答道。
“他负了你?所以你来这荒山孤庙里出家为僧?”
“……”
“禅和,你可以欺骗天下人说不曾有负,甚至当着万千僧禅和铜壁佛陀说你不曾动情,但是你骗不了我,我看到你刚刚那张画……”
“施公子,出家人四大皆空,你既然已经决定留在寺中,你自然也不是一般的香客,请你体会佛门中的无虚无惘,感念出家人四大皆空的真理。”
“你为什么要逃避?禅和。”我开始绝望,想不到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便是要我去参悟四大皆空,我是个凡人,七情六欲是我的本能,我怎么可能参悟得透。
“施公子,请回吧。”禅和打开的房门的瞬间,手中茶溅落一地。
净慧方丈站在弄堂口,轻轻念道“阿弥陀佛”。
那天夜里,气温骤降,初春的天竟然开始飘起小雪。
我在卧房里不断咳嗽,肺的旁边是生命的心脏,这一刻竟和肺一起发出剧烈的疼痛。
四大皆空?无情?无欲?无念?无贪?
抬头见骤然发现一尊木雕的米勒,他笑得好开心,可这种笑在我眼里竟成了一种讽刺,我拿起雕像狠狠地向地面摔去,雕像滚落在一边,米勒的额头开了花,小段的木屑掉落下来。
禅和,是不是我前世欠了你一个梦?所以今生才注定要用我不到二十年的时光陪你走这段不归路的红尘?
宿命的孽缘在等一场灰色的诀别,等我命如昙花一现。
这场被凡尘细化的相遇,如同散不去的烟云,而我又能对谁说我已经把红尘看懂?
门外传来了稀疏的脚步声。是他吗?
开门的是个小和尚,“施主,外面下起小雪,方丈让我给你送来一些炭火,方丈还说看公子的病情这几天最好不要出门。小僧告辞。”
说话的人转眼就要离去,“请等一下。”
“施主还有什么吩咐吗?”小和尚回头不解地看着我。
“你知道禅和是因为什么到这里出家的吗?”
“这个小僧并不清楚,只是三年前他来到寺中,老方丈为他剃度,从此便入了佛门。方丈看透了他的故事,却从来没有说破。”小和尚说。
“方丈看透了什么?”我急问。
“施主,小僧方才说了,方丈并未说破,所以小僧也并不知情。”
是啊,老方丈果然大智慧——看破了却不曾道破,可是我心里还想问个究竟,“那这三年来有没有奇怪的人,比如说一个男子,来找禅和没有?”
“奇怪的男子?”小和尚抓抓光溜溜的后脑勺细想了片刻说道“有。老方丈圆寂那一天有一个男子来找禅和,好像告诉禅和他走了什么的,禅和没有理他。可是那男子走后禅和突然泪流满面,接着又把自己关在禅房数日不出来。”
泪流满面?我以为这种煽情只有我这一样的凡夫俗子才配贱有,想不到口口声声说着“四大皆空”的禅和也有流泪的时候。
“施主?施主若没别的事情,小僧便告辞,还请施主早些休息。”见我不再说话,小和尚便关门离去。
室内的空气变得难以呼吸,我将炭木全盘倒入锅炉中,然后便死心的昏昏睡去,那一刻我觉得我真的死了。
我被一阵剧烈的摇晃弄醒,“禅和?”
“禅房封闭,炭火不宜加多,”禅和见我醒了便拿来一碗药,“把药喝了吧”。
我端起药碗,第一次一口气喝下了全部。
禅和静静看了我一眼,然后兀自离去。
就这样过了些许天,禅和依旧一天两次为我送药,我也渐渐不再过问他出家的缘由。
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很简单很轻易就能明白的,问来问去无非是想从那个在乎的人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罢了。
经过方丈的同意,我便成了带发修行的小师弟,方丈要我跟随禅和学习“三修”,修身,修心,修行。
方丈说,禅和经历三年历练,品历世间苦难,参透生死契阔。
可是方丈并没有说,禅和已经成了四大皆空的真正的僧人。
那日去后山砍柴,天空骤降暴雨,打湿了柴火和我们的衣衫,我看着一身被淋透的禅和,强健的体魄和健壮的身材在湿漉漉的外衣包裹下一览无余。
断断续续地咳嗽从我喉咙跑出,禅和便让我呆在大树下不让我跟着他,他说下山去拿伞。
我在大树下等了很久,狂风暴雨打落了树叶,打烂了下山的泥路。
那是一棵不知名的树,树身大到两个人都合抱不过来,断落的枝桠和树叶堆在一边。天空渐渐昏暗,我望着山脚的入口,等着那个说去拿伞的人。
很久很久之后,山下来一个人,他撑着一把并不大的伞,一步一滑地向我走来。
禅和。
“我背你吧。下山路滑。”禅和说。
我撑着伞,禅和背着我,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衫进入我的身体,这一次我终于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禅和也不过是一个凡人。
第二天,我感受到了病情的加重,心口有堆压了很久的东西在狠狠地撞击心脏的内壁,疼痛终于在禅和出现的那一刻达到顶峰。
“把药喝了吧。”禅和一如从前,言简意赅。
“禅和,和我说说话吧。”我一把握住他的手。
禅和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挣开我的拉扯,仿佛我们从不相识,径直离去。
下午,禅和没有出现,来送药的是那天为我送炭火的小和尚。
我问小和尚怎么未见到禅和,小和尚告诉我,明日便是诵经大会,将会有无数香客前来烧香拜佛,禅和被方丈叫去安排明日的事宜,小和尚还邀请我明日一起去看大会。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便有无数香客来访,来者多是富商巨贾,还有政界元老、大官等等。
我穿衣起身,在人群中找了很久都没有看到那个人。
兀自来到寺门口的视乎才发现禅和作为接引僧在门口迎客。
“禅和……咳咳。”
“施公子,天气微凉,你还是不要出来的好。”禅和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听着远远地走开了。
我站在寺门口的梧桐树,从小和尚那里听说禅和曾在这棵树下梦到过菩提祖师。
寺门口的人依然鲜少说话,香客尽数进寺庙的时候禅和依然站在门口,他的目光变得分外迷离,可是目光的聚点却在前方在那座山后,他始终放不下心里的念想,放不下心中的人,一如现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