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时锦年 探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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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六月,打败葛尔丹,班师回朝。
伏暑天气酷热难耐,绵绵正在宁寿宫守着冰块吃着西域进贡来的香瓜,一边还嚷着热,直叫嬷嬷过来打扇子。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连鞋子都不穿从椅子上跳下来就要往外跑,被旁边的秋云嬷嬷一把抓住,笑道:“格格急什么呢,这会儿子万岁爷和各位阿哥们应该才回京,一会还要去太和殿宣见朝臣,晚上还要庆功宴,哪能有时间见格格。”
绵绵饶是急的想热锅上的蚂蚁,也不得不忍着等待一切仪式结束,哪成想这么一等就出了变数,原来皇上看八阿哥即将年满十五,此战又有功于社稷,于是借此事让胤禩开府出宫,这也是所有成年皇子要经历的一步,胤禩刚回来就忙的不可开交,皇上特批他不用再去上书房读书了,绵绵去阿哥所找了好几次也没找到人,心里不免有些小失落,又后悔那日没去问清楚醉酒那件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四阿哥胤禛在讨伐葛尔丹时腿中了箭,本也就是皮肉伤,可是伏暑天气让伤口化脓,胤禛又死咬着牙撑了回来没有用心医治,一回京伤口就急剧恶化。
绵绵提了一根千年人参和一些点心上府探望,出来招呼她的是四福晋乌拉那拉蕊溪,四福晋长得端庄大气,头上插着一根烧蓝点翠的凤形金钗,三千青丝稳稳地梳成发髻,手里握着一方暗花刻丝的小帕,腕间羊脂白玉镯流淌微光。身着宝蓝彩绣牡丹织金锦对襟锦袍,外面加了一件浅绿色并蒂莲纹的镶滚大褂。光洁白皙的脸庞上长长的睫毛低垂,眉眼间尽是柔和恬静,丹唇微抿,腮上点红。是这次亲征葛尔丹的抚远大将军费扬古之女,举手投足间都有大家风范,进退得宜。
“劳烦朝华格格大老远的来探望。”四福晋眉眼含笑,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四嫂不必客气,我是一个人来的,四哥在哪呢?我去瞧瞧他。”
四福晋带她进了内室,胤禛正在床上倚着看兵书,瞧见她来了,把书放到一侧:“你怎么来了?”
绵绵挽了挽散落的发丝:“听说你伤到了,来瞧瞧你。”
胤禛也不多言语,对四福晋道:“你去端些果子来。”桌子上明明放着一盘刚削了皮的苹果,胤禛摆明是要和她单独说话,四福晋也是知礼数的人,棒胤禛把兵书收到架子上福了礼就带上门出去了。
胤禛这次看向绵绵,拍了拍床边,“坐吧。”
绵绵也不客气,坐下来就笑道:“四哥四嫂真是伉俪情深。”
胤禛面色没有什么改变,淡淡道:“相敬如宾罢了。”
绵绵也不好置哙别人的家事,只好转了话题:“太医可曾来瞧过这伤了?”
“瞧了,开了药,说养着就行。”
“嗯,那便好。”
胤禛向来话少,绵绵近日又心事重重,二人相对一时无话。
绵绵不喜这尴尬的气氛,道了声:“那四哥好生养伤吧,我先告辞。”说罢就要起身。手却突然被一只带着茧的大手按住了,一抬眼便撞进胤禛黑色的瞳仁里,那里,涌动着潮水。
“战场上多少次九死一生,我在想,若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胤禛的声音低哑,却说着如此深情款款的话语。
温热的大手,低压的声音,眼眸中涌动的潮水,这一切让绵绵慌乱起来,想要抽手出来却发现对方力道大得吓人,根本就抽动不出半分。
只好勉力笑着:“四哥别说胡话,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胤禛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你会不会难过?”
眼见是躲不过了,绵绵只得正色回答:“自然是会的。”
“那若是胤禩死了呢?”
听到这个名字,绵绵突然来了气,一口咬上胤禛的手,胤禛没想到她突然发难,一不留心便松了手,绵绵摆脱了禁锢,向后退了两步看着他愤怒道:“哪有哥哥这般诅咒自己的弟弟!”
胤禛看着她愤怒的小脸,满腔的话突然像是被水淋了个透,于是挥了挥手让她走,也不去看她,径自翻身躺了下来。
绵绵看他突然冷下来的脸色,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站了一会,也转身离去。
听到门开门关,渐渐走远的脚步声,胤禛才真的放松下来,才发现后背出了一身汗,天知道,这个举动,这几句话,让素来冷面的四阿哥耗了多少心力。
胤禛紧闭双眼看不出异样,不过身侧紧握的双拳却泄露了情绪。思绪飘忽,好像回到几个月前,那日出征在即,胤禛平日也冷漠惯了,和福晋交代了家里的事,照例去给德妃请了安,又允诺了胤祥回来时会给他带把蒙古小刀。
走到御花园的清池边上,看着冰封的湖面,想起夏日里和那丫头一起来这里喂鱼,两人可以静坐一个下午相对无话,却丝毫不觉尴尬。当初娶乌拉那拉氏时,心里不是没有过想法,先不说绵绵年纪还小,便是她这样的身份,配皇子实在是有些高攀了。
成亲之后,不是没想过放下心中曾经的悸动,连带着对她也疏远起来,却发现,对那片池塘,对那些静谧的时光,越来越期盼。
思及此,他起身向宁寿宫走去,却被告知不在,然后去了惠妃的延禧宫,宜妃的翊坤宫,最后到了阿哥所,却在门外,听到了那声“八哥哥你真好看,八哥哥我喜欢你。”顿时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愣住了,回过神来时,才觉得寒冬的天气,原来这般冷。
再说绵绵,心慌意乱的出了四阿哥府,一路上都在想着胤禛异样的举动,脑子里一直闪过那双黑色的深沉的眼眸,似乎隐隐暗藏了什么,这感觉,让她心悸。
到了延禧宫门口,见到太医院的徐太医从里面出来,才知道惠妃去给太后请安时扭了脚,刚上了药,绵绵进去探望,发现胤褆也在。
“大哥哥来了。”得知了胤禩也有夺嫡之心,再看到胤褆是,绵绵心中不禁五味杂陈。不敢多看胤褆,绵绵忙上前去问惠妃:“娘娘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
不待惠妃回答,胤褆便道:“太医说是筋骨扭伤,施了针,敷了药,需要养着。”
绵绵点头,“那娘娘好生养着,日后走路可要小心些。”
“路是平的,只怕人心不平。”惠妃淡淡道。
绵绵一下子噤了声,明白这又是后宫争斗的常见戏码,她是最最不愿意掺和进这些事里来的。
胤褆明白她心思,三言两语把话岔开了,陪惠妃说了会话,胤褆便起身告辞,绵绵许久不见他,一路送去宫门口。一路无话,绵绵看着身旁高大挺拔的身影,看着胤褆英挺的侧脸,想起他当年在草原上月光下的模样,若是有一日胤禩脱离了他的掌控,自立门户,甚至站到他的对立面,自己该怎么办呢?
一边想着,没有注意到胤褆突然停住的脚步,险险撞上去。胤褆好笑的看着她:“多大人了,怎么还莽莽撞撞的。”
绵绵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分外俏皮。
胤褆看着她的样子,目光蓦地软了下来:“后宫人心险恶,争斗不断,你不要掺和进来。哪怕是我额娘的事。”
一句话,差点让绵绵掉了眼泪,忍了又忍,才把要冲出闸门的眼泪憋了回去,沙哑着声音叫道:“大哥哥。。。”入宫这几年,和胤褆见面愈发少,再加上常年朝廷争斗让绵绵觉得胤褆变了,不是那个和她在月下谈心的大哥哥了,变得不可亲近了,可今天这一句话,让她觉得所有的温暖都在回归,他还是那个为她着想的大哥哥,是在寒冷和黑暗中带给她希望和温暖的人,是她生命最初的救赎。
此刻她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前一刻她还在想胤褆与胤禩决裂,她要站哪边,此刻却下定决心,不管她能不能做到,她必须要试着去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