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此去经年,终不可幸免(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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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车开得极快。沿途的行道树连成墨绿的一片,只是略略多看了几眼便觉得眩晕。
“怎么,不舒服?”她甚是从容地摘下墨镜,一手虚扶着方向盘,剔透的指尖轻轻叩击着边上的水晶烟灰缸。清脆的叮当声和着呼啸的风声自耳边刮过,震得耳膜发疼。
我抿了抿干燥的唇,“有点,不过还好。”
她也斜着睨了我一眼,“就快了。”
果真是很快就到了。下了车看到门面尚有些震惊,她竟然约我来Blueberry!
Blueberry在本市名声大得很,是个一掷千金的欢场,据说后台老板来头也大得很。当然也因为后台硬,那些纨绔公子哥儿也乐于在这里放浪形骸。这里我自是来过,也见识过那些日夜颠倒的糜乱。不过总归是有二哥陪着,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现今的形势是大不一样了。
高跟鞋特有的撞击声再次由远及近,杨妤仗着那十二公分居高临下,眼里糅杂了丝轻蔑,“我下班一般都爱来这儿,不介意吧?”
“不会。”
“那再好不过。”随而挑挑眉,示意我进去。
因为现在时间尚早,Blueberry里的客人不多,那些灯红酒绿也还未来临,原本魅惑放浪的空间因此显得有些幽暗和清冷。杨妤轻车熟路,径直在吧台一角落座,指间不知何时捻了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妤姐,老样子么?”调酒师熟稔得很。
“嗯。”缕缕轻烟随着她的话语慢慢溢出,LaVieEnRose的前奏也幽幽响起。
“一杯FavorTango。”我淡然坐下,这种场面我不是没有见过,应付一下也还是可以。
她的眼里跳过些微诧异,旋即化为淡笑,“真是看不出来。”
“说正题吧。”说实话我现在很累,不想再周旋。
“看来你也不傻嘛。”她吐着烟圈,眼神在烟雾中也茫然了起来。“其实具体的我也很模糊,不过大致的答案我还是能给你的。”
我深深吸了口气,一直萦绕着的疑惑即将解开之时,我竟有些退却。
“等一下,我不想知道了。”
“你确定?”
“我确定。”不论那答案是什么,终归还是会揭开旧日的伤疤造成二次伤害。与其如此,不如天真些。我将剩余的FavorTango一饮而尽,“抱歉,我先走了。”
我的脚步很快。如果可以,我只愿我从未与这个女人再见。
“因为宋家不允许一个疯魔的女人进门!”
泛着妒意的声音又尖又细,直窜窜地钻进我的大脑皮层之中。
她端着蓝盈盈的鸡尾酒走到我跟前,依旧是不变的淡笑,面孔却因沾染了幽紫色的灯光而分外可怖。
“你知道你为什么疯魔么?”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因为你怀孕了,然后——”
我急急后退两步,“然后怎么了?”
杨妤抵在我耳边微微呢喃,栗色的发丝掠过我的脖颈。
“流掉了。”
我的头瞬间疼得厉害,心也像被绞着。“你说什么?”
“我说流掉了,你听不明白么?”
“这不可能。”这乍一听似乎是有些可信度,但仔细一想便觉得不大合理。怀孕这么大的事,就算记忆不再,身体上的创伤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而年检的结果总是不会骗人的。
“怎么不可能?”她轻轻掐掉烟,“如果不信,随便去哪家医院查查就知道。”
她的话无疑是个巨大的炸弹,但我不可能也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流露丝毫败象。强自镇定下来,我同样轻佻地回击。
“我想我这一趟出来是没什么意义了。最后多嘴说一句,如果你想挑拨,那么你就选错对象了。我和宋楚涵现在丁点关系都没有。”我那伪装的不屑一顾显然刺痛了她,“你很敏感,但似乎过了度。最后再奉送一个独家消息。”她同样将那杯鸡尾酒饮尽,“是他不要那个孩子。”
孩子?我彻底懵了,脑袋像个陀螺般天旋地转,眼前红绿灯光于我看来竟全然一片漆黑。我不知道,在那些我记不起来的、遗落的岁月里,究竟发生过那些事,经历过怎样的快乐欢喜或是苦痛折磨。杨妤的话听起来真的很真,似乎由不得我不去相信。理智叫嚣着要镇定,而情感早已崩溃决堤。脑袋像要裂开了般疼痛,痛感直达心脉深处,好像要将毕生的痛都释放出来。
若这些事都曾经真切地发生过,那么,那些日子里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是在世界变得漆黑之前我最后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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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昏沉得厉害,模糊地感到有人轻轻握着我的手,声音压抑而低迷,“依依,对不起。”继而额头上有了酥酥痒痒的触感,然后是脸颊……嘴唇。这样的触碰像羽毛般轻轻扫过,迷蒙着烟一般的雾气。我拼命想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无奈眼皮重得令我无能为力,只好在不知对方是谁的情况下,容许这样亲昵的触碰。我并不讨厌这般的抚摸,甚至还觉得舒心而又甜蜜,就像冬日里被温煦阳光拂过的柔软。
应该是凌越吧。这样的趁人之危,等我醒了定要好好说说他。
我正这么想着,迎面而来一习清冽的草本味道,接着便是柔软湿热的触感,就在我的左眼上。
原本昏沉的脑袋突然一激灵,又开始混乱。这绝不可能是凌越,甚至不可能是世上除他之外的另一个人。
……
“楚涵,要是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怎么办?”我咬着唇在角落愁云惨雾。
“你也不要爱我,那不就好了。”明明是句绝情的话,言语间充斥的却是温软的情愫。
我低着头,迟钝地没有发现其中显而易见的猫腻,原本就垂着的脑袋更低了。
他浅笑着轻拥我入怀,唇已然吻上我的左眼,“傻瓜,永远也不会有一天。”
……
是他吗?是他吧。
我竭力想睁开眼,浑身却一丁点气力也没有,真是不喜欢这样无用弱势的自己。
那人轻轻松开我的手,细心地掖好被子,然后便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兴许只有我生病时,他才会想当初那样待我如珍如宝。若真是如此,我想我宁愿一病不起。杨妤的话言犹在耳,其中的真真假假我尚且辨不清。其实无论那是真是假,结局已然铸成并无从改变。只是这个若是真相,未免太残忍。
眼前依旧是迷雾一片,杨妤的秘密、他的态度、宋伯母的邀请、C&W的聘用……,这一切似乎是一个环,彼此衔接、彼此联系。可惜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拨开云雾。太多剪不断的片段在眼前混乱着放映,而事实便在这其中如凌乱的线球般被包裹。
思及这些牵扯不断却毫无头绪的片段,我的头愈加疼痛,竟像活生生要被劈成两半。隐藏在深处的记忆叫嚣着想要出来,眼看着即将清晰起来,无尽的疼痛却将其生生压了下去,那些记忆便如同坠崖的人一般重重掉落,再次埋入幽幽黑暗之中。
我不知后来又睡了多久,等我醒转过来时夜色正浓。应该是昏沉了太久,脑袋还是闷闷地疼。稍稍动了动便发现一旁和衣而卧的凌越,他似乎睡得不大安稳,就连梦中都是轻皱着眉。
今夜并没有什么疏月朗照的意境,唯一的光亮就是窗帘缝间漏出的些许路灯昏黄的光。为了不吵醒他,我轻手轻脚地起床,赤着脚走到阳台上。万家灯火此时早已熄灭,初秋清爽的气息凛冽。
那次在昏迷中的清醒我自然还记得,我想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我们似乎进了一个自相矛盾的怪圈,微微的温存后紧接的便是刻意的疏远。若我对他而言仅是旧日的女友,一个不再爱了的人,他何以待我如此?还有杨妤说的那些,我也不知该不该信。所有的事情都如雾里看花,教我看不清全局。
我想这便是所谓“当局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