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良人将行 72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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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祉祧者,今上第七子。囿陈年土涸之事,死身自证。尚桴者,昔燕祉祧之伴读。两情甚笃,故以身殉,互鉴忠贞。”尚沁咬碎了一颗枸杞子,缓缓纠正道,“看来你这个功底还是不行,燕祉祧又不是李广,有什么好封不封的?”
“不愧是货真价实的史官,比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好多了,”’尚槎听到了他二叔的这番高见,只有低声下气的称赞的份,“是是是,二叔说的是。我就按您说的这个写,行么?”
“行你个头,”尚沁依旧十分不满,“尚桴好歹是个吏部的主事吧?好歹中过状元吧?你就不为他多写几笔?最起码他是你哥吧,就算是徇私情你也得夸夸他,是不是?”
“我不知道怎么说,不过可以写一下他是哪榜的状元,何年何月,”尚槎稍微有一点儿作难,“别的我真没什么好说的,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滚去吏部问,”尚沁没好气儿的给了尚槎一脚,“要是你二叔死了,你也不知道怎么写他?我看我得提前打好草稿,然后叫你照猫画虎的抄下来到史书上——你别问我怎么写,这是你的事情。”
“是是是,”尚槎笑脸盈盈的对着尚沁,“二叔正确无比,我马上就去吏部……”
说到做到,尚槎出了翰林院,立马往吏部赶去。事实证明,其实尚槎自己不觉得他和尚桴究竟有多像,但是来到吏部的时候,一声声惊呼一样的打招呼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尚大人好?”
如果不是因为尚槎穿着的常服的补子是六品的花样——而吏部并没有六品的官员,所以这些人才会若有所悟的明白,这个人不是已死的主事尚桴,而是他的胞弟,史官修撰尚槎。
倒不是因为人死才得到如此的美誉,为尊者讳,而是尚桴这个人本来就是如此的与人为善。除了孑然一身不喜欢各种做媒一样的调侃,尚桴实在是一个璧人——从来都不迟到早退不说,每天都会早早的出现在吏部,快速而认真的完成自己的任务,接着会去毫无推诿的接受其他的任命委派,刚直不阿的婉拒几乎所有的结党营私的邀请,老实本分。
尚桴甚至对于吏部里面的各种杂役都是十分客气的,对于人家添茶倒水,他都会用手扶在茶杯的边沿上表示自己的尊敬,然后再客客气气的温柔一笑,彬彬有礼的致谢。一个长相很美的男人有如此守礼,当然是十分讨人喜欢的。
所以吏部上上下下的人都对尚桴有口皆碑的称赞了一通,尽管无门无派,可是尚桴依旧讨喜。尚槎的一番走访之后,得到的几乎全是极其正面的各种评价,甚至还有惋惜,惋惜这个人的“不识时务”,忠诚殉主。
得到了如此一手的各种资料,尚槎对着诸位大人连连称谢,表达了对于他们照顾家兄的谢意——从这一点上来看,尚家的家教真的很好,不愧是跟着皇子当了九年的伴读。
尚槎回到翰林院之后就开始疯狂的打着草稿,字字句句写完之后,念下来才发现有多恶心——他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表达对自己的兄长的热爱,近乎扭曲的文字,却都在呈现事实。
这就是当史官的好处吧,不仅能够内涵褒贬,还可以公报私仇或是公报私囊的纪念,实在是一个好差事。
终于没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但是尚槎还是丢掉了那支象管,扯了扯官服压出来的褶皱,淡然一笑,离开了翰林院。
尚槎这次又跑到了望阳塔里去,当时的里面并没有百里颉颃。尚槎是给自己倒了一壶茶之后,才等来了慢悠悠的拿着一根新琴弦的百里颉颃。
“哟!稀客,”百里颉颃一面调着琴弦,一面和尚槎打招呼,“好几天没见你了,有事么?”
“没事不能来看看你么?”尚槎摇头轻笑,“怎么,不欢迎我?”
“不敢不敢,”百里颉颃也笑了,“只是你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尚槎淡淡的说道,“我不重复了,心疼。”
“那就不要说了——”百里颉颃是个明白人,“喝酒么?”
“不不不,”尚槎连连拒绝,双手捂在胸口表现出受惊的样子,“你又想占我便宜?不行不行,我坚决不从!”
“你看你这个样子,”百里颉颃笑得无奈,“得了得了,你一只手就可以把我掐死,装什么弱不禁风?”
“不开这种玩笑,”尚槎正色道,“弹弹琴吧,和我说说话。”
百里颉颃弹琴很是随意,每一次弹琴都不等尚槎说出名字,直接就是一曲,弦响三声后尚槎沉吟,“《忆人昔》。”
“你说你这么精通音律,”百里颉颃忍不住一阵摇头,“偏偏燕祉祾那个家伙……我都不好意思说他。”
“我哥哥比我还要懂,”尚槎浅浅一笑,“对了,百里颉颃,你见过我哥哥么?”
“哪一个?”百里颉颃问道,“你的哪个哥哥?”
“还能是谁?”尚槎说道,“我只有一个哥哥,他叫尚桴。”
“吏部的那个翩翩公子?”百里颉颃说道,“见过,他也在宫里溜达过,对了,他还给过我一个曲子,《海棠香》——你要听我弹一下么?”
“不必了,这个就很好。”尚槎静静的抿了一口茶,“我哥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我一直不否认,但是直到现在才这么肯定。”
“那很好,”百里颉颃点点头,“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这么形容我的兄长。”
“你是在说黎国的皇帝么?”尚槎问道,“你们是亲兄弟?”
“你是觉得他把我丢到了炎国,所以我们不像兄弟么?可我们是一母所生,”百里颉颃摇了摇头,“我叫百里颉颃,他叫百里骅骝——连名字起的都差不多,是吧?”
“不过你是鸟,他是马。这果然不适合生活在一处,”尚槎听到这个名字哑然失笑,“那你现在想他么?”
“想,”百里颉颃痛痛快快的承认,“我先前觉得,我有多恨他,就有多想他。只是恨,慢慢的淡了,想——却没有。时间过得越久,你能记住的,往往都是好事——他对我的好越来越多的翻涌,他的勾心斗角,我已经开始原谅。”
“所以我也是,所以还是不要说了,”尚槎叹了一口气,“哥哥么,到底是比较讨厌的——我只能悄悄地想他了,你还是继续弹琴得好,冲冲心气儿。”
百里颉颃回以他一个微笑,于是继续抚琴,两个人对坐无言,唯有琴音汩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