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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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的相遇给慕容羽和司马云都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一段因琴曲相遇,相知,相爱,但是却不能相守的故事是那么的深刻而沉痛。任是慕容羽怎样的潇洒,恐怕这一段记忆是永生也不能忘却的吧。而像司马云这般用情至深,倾尽所爱的情中之圣,外表看似深藏不露,实则心如明镜,因此,几十年来终是无法忘怀,所以内心不能原谅慕容羽的随意和一个人的潇洒快活,而独留下自己一个人的空相思。
“羽,如果我也没有记错的话,十五年前,是我们二人合奏吧。”依旧是深情而又柔和的语气,司马云结束了这沉静的气氛,率先的开口了。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只为觅知音,你我二人不正也是如此吗?而后你我琴箫合奏,如此深刻的记忆,慕容羽怎能忘记。”慕容羽观察到了司马云的情绪变化,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实在没有想到他会用情至此种地步,而这十年来,自己一直在逃避着他,潇洒,哼,这种行为,逃避自己真正所爱,算什么潇洒,和司马云比起来,自己的行为真是可笑啊。此刻看到司马云在避着自己,已经知道司马云有点生气了,而自己刚才还那样调侃他,自己都不禁羞愧了,便马上转换了语气,其中也隐藏了浓浓地情意。
不错,司马云和慕容羽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是知音,当时司马云正在一处山间全身心的弹奏着《高山流水》。琴曲时而高亢,雄壮,正如身后的高山一样,时而舒畅、流利,如从身旁流过的涧涧溪水一样,他闭上双眼,是那么的投入和忘情。根本没有发现身后已有一人。
“兄台弹奏此首《高山流水》真如当年伯牙再现啊,此种大气,让小弟佩服,”身后那人此刻朗声说道,语气中的坚定大气之风一点也不亚于弹琴人的曲子。
“阁下谬赞了,昔者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在下怎敢和当年伯牙想比啊。”弹琴人一袭白衣,虽是坐着,衣袂也随风飘动。倒像天上的谪仙一般,口中虽是回着话,身体却依然没有动。语气很轻柔,又很有磁性,让人听了,竟然不自然的感觉要被融化了似的。
“兄台不必过谦,小弟如此说,是因为敢做你的子期。”这人十分直接的说道,言语中没有半点矫揉之意。
“哦,阁下莫非也是懂琴之人?”弹琴之人一听子期二子,眼前一亮,眼神也变了,没有了刚才的清冷之意,终于起身回转,眼眸含笑,细细打量这身前这位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只见他一身黑色劲装,外面仍然是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右手之中拿着一把一看就觉得非比寻常的剑,弹琴人想,从他的衣着装扮看起来是个剑客。不过此人长相倒还真是丰神俊朗,眼神也坚定无比,想来肯定不是普通的剑客。
两人对望了几刻,白衣的弹琴人意识到自己这样望着人家,显得自己没有礼数,赶忙转过头去,闭口不语,一副娇羞状。
“恩,听琴倒是会,不过要说弹奏,小弟可不似兄台这般高雅,对于琴谱,小弟却是一窍不通,这懂琴二字,兄台言重了,抬高小弟了,让小弟不知所云啊”黑衣年轻人如实说道,看来是一位只懂听,不会弹奏的人啊,如此甚好,白衣人反倒露出了一丝不为人知的笑容。
“阁下之言,我明白了,如此甚好,在下弹琴,不过也是缺少一个听琴人,阁下如此直接,在下也就不再隐藏心意了,想当年,伯牙琴艺达到至高之境,反而恼苦烦心,也不过就是缺少一位懂其心意,懂其琴意的知音人,最终高山流水,也不过是为寻觅知音啊,而伯牙最终遇见了子期。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在这山涧弹琴,也是缺少一个像子期一样的知音人啊,今日得缘,遇见阁下,也算在下之福了”白衣青年不再拘谨,也开始真诚的一诉衷肠了。“区区司马云,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慕容羽,”黑衣青年说话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简洁有力的道出了三个字。
“原来是慕容大侠,在下先前有失礼之处,还请慕容大侠见谅。”慕容羽在江湖中的地位,想必就是不问江湖世事的那些归隐之人也都知道,没想到今日遇见的竟是天下第一剑客慕容羽,而且慕容大侠还是如此俊秀之人,司马云内心甚是欣慰。
“哈哈,好说好说,司马兄想必也是性情中人,和我性情倒也般配,”慕容羽豪爽,大气、直接,自始至终,无任何矫揉造作之意。
一声豪爽的笑声打破了冰凉沉静的山涧气息。
一阵柔和之风吹过,微微暖意流过。
两人此刻正相对而立,一人白衣飘飘,似谪仙一般,一人黑色劲装,外面披风被风吹起,呼呼而动,更显得霸气。
司马云看到此刻的慕容羽俊美无比,自己反而更娇羞了,清秀白皙的脸颊上有了淡淡绯红。没想到天下第一剑客,竟然如此豪爽,不似人们传说的那么难以亲近,而且如此懂自己的琴,懂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所缺的正是一位知音,不然何必在这幽静的山涧一个人独自抚琴。的确如此,自己孤独,正是因为无人懂自己的琴曲,无人懂自己琴曲中的意境。
“司马兄琴曲中有不甘,蕴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犹如满弓,需要释放,可见司马兄心中抱负之大。”慕容羽从司马云的高山流水中听出了其中蕴含的情感,但是不知司马云这般神仙似的人物为何琴曲中竟会有这样的感情。慕容羽不解,所以路过此处,听到此琴音,才要一探这弹琴之人究竟是何妨神圣,不想竟是这般温润如玉之人。
司马云没想到慕容羽竟会从琴曲中听出自己心中所想,只是这些想法,自己不曾暴露给任何人,而一般凡夫俗子,也听不出来,一直以来,自己以琴曲做掩护,世人也都以为自己是一位清静无为之人,只求安宁。慕容羽仅从一首曲子就听出了自己的心意,可见,他是懂自己的,这样的人既算得上是朋友也算得上是对手,不过自己的确需要这样的知音人。
司马云只知道,当一个人心中有更高的山峰要去攀登时,就绝不会在意脚下的泥沼。剑客要明白,自己手中的剑为什么而挥动?琴士要明白,自己指尖下的琴弦为什么而拨动?很多这样的剑客、琴士需要他们自己去寻找答案。而司马云此刻却很清楚,慕容羽和自己完全是同一类人,对于自己所做一件事的目的是非常清楚的。
“慕容兄心中不也正是如此吗?若是没有和我同样的心意,有怎会马上听出我琴中的意思呢?慕容兄,在下可有说错?”司马云即使知道慕容羽和自己的心意是相同的,但是仍要问上一问,希望能亲耳听到慕容羽的答复。
“呵呵,司马兄可曾听过嵇康的故事?”慕容羽没有正面回答司马云,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马上进入到了另一番光景。
司马云没想到慕容羽没有回复自己,反而向自己发问,愣了一刻,随即便领会了其意,会心一笑,开口说道“慕容兄真会说笑,一个琴士若是不知道嵇康,就如同一个剑客不知道荆轲、盖聂、公孙大娘一样。不知慕容兄为何有此一问啊?”
“作为琴士,当然知道的是嵇康在琴曲方面的成就,嵇康‘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一曲《广陵散》之后,嵇康叹息:“袁孝尼尝请学此教,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不已己亡而悲,却以琴曲失传为叹的名士风度成为了众多琴士、文人挥之不去的记忆,广陵散遂成千古绝唱。可让广陵散成为千古绝唱的背景更是让人唏嘘不已啊!嵇康与钟会不和,司马氏掌权后,嵇康因出面为友人吕安辩护,钟会既劝司马昭乘机除掉吕,嵇康。当时太学生三千人请求赦免嵇康,愿以康为师,司马昭不许,嵇康死,嵇康为何而死?慕容羽似有不满意味。顿了好长时间,静了片刻。
“嵇康为朋友鸣不平讲真话而死,吕安,“才俊、妻美”,不幸的是他的母亲给他生了个衣冠禽兽的哥哥吕巽。《魏氏春秋》记载:“巽淫安妻徐氏,而诬安不孝。”吕巽告得很绝,司马昭标榜以“孝”治天下,不孝可以定死罪,难断的家事与难容的国法缠在一起,既狠毒又方便。嵇康怎么也想不到朋友圈子里冒出这么一个阴险的无赖,当即宣布与之绝交,绝交书每个字都气得发抖。嵇康拍案而起为吕安出庭作证。他不知道他走进的并不是一个理性的法庭,而是一个等他等了很久的卑鄙的陷阱。嵇康被打入死牢,罪名是“不孝者的同党”。钟会与嵇康不和,正好利用此事打压嵇康,他建议皇帝“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昔齐戮华士,鲁诛少正卯,诚以害时乱教,故圣贤去之。康、安等言论放荡,非毁典谟,帝王者所不容。宜除之,以淳风俗。”慕容羽说道此处,语气增强,越来越义愤填膺。
司马云静静的望着他。眉头眼角似有惊讶。
“嵇康为因拒绝做官而死,《晋书》记载:“山涛将去选官,举康自代康乃怀涛书告绝。”山涛为人敦厚,他推荐嵇康做官是一片好意,却惹得嵇康怒不可遏。嵇康彻底地厌恶官场。嵇康又是性情中人,几千字的《与山涛绝交书》虽然自己写得十分痛苦,但嵇康认为这对双方都是痛苦的解脱。嵇康在信中对山涛说:“您提议我替代您的职务,由此知道你原本就不了解我。”嵇康说山涛要他做官是把直木变曲成车轮,是用死老鼠喂神鸟,是要把他推到沟里把他逼疯,没有深仇大恨不会这么做的。信中还有一些更难听的话,说套着民服正襟危坐,搔挠虱子很不方便,真让人难受!嵇康这封绝交书无疑是一篇与当权者决裂的宣言,最后连“司马昭都闻而怒焉”
寂静的山涧中唯有慕容羽那清脆爽朗中带有愤慨的的声音在飘荡,回声不断。
“嵇康因思想而死。嵇康玄学思想的核心是“越名教而任自然,非汤武而薄周孔”。这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它的芒刺直指以周公自居的司马昭和被统治者当作幌子的虚伪的礼教。嵇康的社会理想是“不以天下私亲,宁济四海蒸民”。他向往唐虞社会及其之前的公天下,这就把唐虞之后“宰割天下以奉其私”的罪恶统治都否定了,从而使自己处在了社会批判者的立场上。嵇康的仙山琼阁因有百姓安乐而美丽动人,他的乌托邦理想因超越历史而虚无缥缈。浪漫在于此,悲剧也在于此。或许仗义执言便是一种侠行,而在某些时候,仅仅是直言的仗义,就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更令人不可思议而又感到滑稽却有可悲的是司马昭也居然悔恨起来,《晋书》说“帝寻悟而恨焉”。
“呵,”慕容羽轻呵一声,“我不知道司马昭是不是想用假惺惺的悔恨来冲淡一下让他心慌令他汗颜的嵇康情结,我只知道从向秀直至顾恺之、从朝野之士到闺阁中人都在怀念嵇康,就连还在司马昭身边做官被嵇康绝了交的山涛也写文章盛赞嵇康。如此琴士才是真琴士、大琴士、不知司马兄推崇的是嵇康的琴曲还是嵇康的为人呢?”
司马云明白了,慕容羽不愧被称为江湖第一剑客,心中所想的也是江湖武林的正义,推崇的也是嵇康的侠义思想,而并不仅仅是他的一首绝曲《广陵散》。
“慕容兄之意,在下明白,在我看来,嵇康生的美、活的美、死的美、确认让人羡慕,而且贯穿嵇康一生的是一种豪迈不羁的侠义精神。既然慕容兄如此推崇嵇康前辈,那么不如就让在下来献个丑,献上一曲《广陵散》可好,自然比不得嵇康原曲,还请慕容兄见谅”
“司马兄太过自谦了,刚才琴曲已经让小弟大吃一惊,司马兄能献艺,小弟感激不尽啊。”慕容羽抱拳致意。
“好,慕容兄既然不嫌弃,那么我就献丑了”司马云回到琴前,俯身坐下,开始了弹奏。
慕容羽这时才看到,司马云的琴竟然是太古遗音,没想到这部名琴竟然在司马云的手中。可是这样的名琴恐怕也只有司马云这样的琴士才配得起啊。
伴随着一阵阵琴音,慷慨激昂,气势恢宏的曲子随风在这山涧飘动着,司马云情醉其中,慕容羽更是感受到了当初聂政之刺韩王时的慷慨之意,而后自杀的悲壮场景。慕容羽情动,拿出了自己的箫,和着司马云的广陵散曲子,悲壮的箫声也响起了。
琴音、箫声回荡在山间,悠远深邃。
这一次,他们琴箫合奏;
这一次,他们真正的心意相通;
这一次,他们都情动了。
琴箫合奏,心意相通,情动,这次的相遇,他们都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