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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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落开始读竹简上的书了。读书的地方却是在床底下一处暗室内。这暗室是彩雀用竹片和刀挖出来的,泥土则是暗自带出洒到竹林里去了。除了彩雀和他,再无人知晓。书架,桌案全是竹子做的。竹简堆在书架上。
暗室狭窄。灯盏里燃着夜里靠烧篙省下的油。枫落晚上读新书,白天巩固晚上所学。不懂的地方彩雀解惑。吃过饭,彩雀便将六国逸闻趣事,风土人情编成故事细细讲给枫落听。
枫落没见过外面世界,只能从彩雀眼里感受一二,囫囵吞枣。虽是如此,多少年后,枫落仍是记得个一清二楚。
三年,六国各自经历了不下十场战役。凤月国朝堂更是岌岌可危,十四岁太子凤昊天多次险遭暗算,百姓灾害时有发生,内忧外患尚不足以形容一国困境。
竹园内,碧绿的葡萄架下秋千空悬。只一处梨花树下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躺在一个竹椅上,神情专注的用竹枝在空中写画。任梨花漫洒,停留在头上,肩上,手臂上,只偶尔用手捂住胸口,咳嗽一两声,又一副似疯非疯的模样。
身后不远处,三株桃花树开了,红霞一片,点点甜腻在四周。一阵风拂过,竹子清香空扫一切。
“该用膳了,不知今天谁归府了,菜丰盛了些。”枫落停了竹枝,起身浅笑,佐不过是顿新鲜的残羹,便跟着彩雀回了屋子,桌上一大碗菜看起很鲜,枫落却闻不出味道来。
刚落座,柳正就来了。枫落记忆里仿佛是第一次见柳正。柳正倒是仔细瞧了他一阵,方道。
“落儿已满六岁,该念私塾了。”柳正瞧彩雀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就知道又触犯了这女人的底线,她主要是寻个借口来看看几年不见的这对母子。同时也希望这个借口能开启另一个答案。
“用不着,我会教他。”柳正脸色微变,只道彩雀不甚关心枫落,教他?落儿满周岁后便被彩雀要到竹园后被拎着长大,就连走路都是他自学成才,她还能期望彩雀会有转变?何况彩雀本就所学不多。彩雀看柳正欲言又止。
“无论男女,无才便是德。”枫落只顾埋头吃,在听到这句话时才抬起头来瞧彩雀,却在彩雀眼里看到了一丝厌恶。枫落赶紧低下头,吃饭也明显放缓了。柳正没再说什么,只默坐了一阵,离开了,
吃过饭,枫落坐在梨树下发呆,昨晚习得的句子,今天就被用上了,仿佛是为他备好的。枫落不知道彩雀是谁,就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一样。听柳正口气,他知道他和彩雀关系非同一般,但若要说彩雀是他生母,他死也不会认同。两人关系极为模糊,却是像极了纯粹的师徒关系,而这关系从今天对话看来也得成为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为什么?枫落望着盛有白云的蓝天,眼睛有些迷糊。一片竹叶被风遣送到了跟前。枫落伸手接住后,放在唇边吹,多时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来。书上所言叶笛真不是这般能轻易奏响的。枫落取下已破损竹叶,起身走进竹林里,伸手捋了一大把竹叶,回到梨树下,继续坐着试。
日子总是在细微处受伤,枫落只能在竹简中寻找不懂的词或物拼毅力和脑筋去沉迷,去忘怀,去解颐。
在这竹园里,除了柳正,枫落不记得他还见过谁。只总有那一抹熟悉的笑和背影偶尔会在脑海中残缺而至,模糊到了分不清是云影还是霞雾。
彩雀站在林子里瞧着枫落的一举一动,神色不觉黯了几分,眉头皱的更深,视线由枫落身上移到了围墙上,又越过了围墙,方向所及正是凤月皇宫。
夜,凤月东宫,太子凤昊天正手把手教六皇子凤紫衣写字,怒火中烧的眼睛盯着凤紫衣倔强的手留在纸上的字,胸脯起伏不断,就差没用手敲打凤紫衣的木鱼脑袋了。
小卓子犹犹豫豫地停在门前。
“进来!”凤昊天抬起头朝门外看一眼。一抹黑影闪进了门。
凤昊天走到书案前,李子安凑到他耳边低低说了句。
“月华城失守的三日前,有人发现丞相府探子频频出入城。”
“老匹夫暗度陈仓,想不到万全之策止战,又不甘兵权被分,这是报复!”凤昊天仍是无法理解为何络英在战事后总能将兵权收回。这其中到底有何蹊跷?
“太子有所不知,近些年将军出战几乎无人还,兵符总能在将士归朝时被送到丞相府。”李子安不禁为远在沙场的老爹担忧。凤昊天则是一震,这个朝堂已经是他洛英囊中物。他却迟迟不肯篡位,那么除却战事不谈,就是一国经济并不在他手中,凤昊天双眼一亮,看出门外。
刚下过雨,枫府一片清明。
所有花不是都夭折了。站在水榭苑,已成半个小大人的枫舞,背手立在桃花树下,望着残浮在水洼上的桃花瓣,头顶悬着一粒粒极小的绿果,青嫩的涩。枫舞扭头看向篱院,听说篱院已是杂草丛生,不知五弟如今怎样了。
四个小童站在水榭苑门外。花庭附近还有父亲的两个暗影。枫舞已不记得想去竹园的念头是因何而淡了,淡淡的化作了雨后的一小沟水,细细地不知流往何方。
枫舞已过了亭试,紧接着是堂试,再一步是殿试。
快了。枫舞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头。枫阳斜躺在屋顶上看着花庭中的枫舞,一个打滚落下屋檐,于空中翻了几番,才稳稳立在枫舞身侧。
“大哥!”枫舞感到有人扑来,先是一惊,看清人后,又是一喜。
“恭喜二弟亭试得中。”闭关出来后的枫阳又拜了重明子为师,这些年有回来几次,但都是携了重明子的信回府,这次却是重明子亲自送回府上,心情与以往自是大不同。
“在想五弟?六弟?六弟我不知道,不过五弟我有消息了。”枫舞一把抓住枫阳的手臂。
“真的,快说,这真是太好了。”瞧枫舞激动到不行,枫阳大力拍了他肩一下。
“那疯癫老人是五十年前只在江湖现过一面的令狂笑,隐居在传说中的不姥山。”枫阳见枫舞疑惑不解。
“五弟亲口说的,不过没说完又被跟随而至的令前辈掠了去,只来得及说安好勿念!”
“五弟会记得回府吧。”枫舞担心年事会长到易让人忘记以前。五弟虽顽劣,同时也不待见他,但偌大枫府也就只有他偶尔会喊他一声二哥,和竹园的那位是不同的。
“放心,令狂笑,六国奇人,传言凤心乃其唯一入室女弟子。他看中的徒弟不会这么没记性。此生枫林能拜令狂笑为师,枫府也算风光无限了。”枫阳想起父亲还在走商队,往后有五弟护随,自是万无一失了。
“大哥,进屋聊吧。”枫舞沏好茶,与枫阳一道坐下。
“二弟可知以往大哥每隔几个月便要回府一趟是为何?”枫阳看了低头沉思的枫舞。
“回家省亲。”枫舞心脏突地跳了一下,大哥的话肯定不是字面意思,而他这回答也是要大哥释义的。
“这自然是很重要,不过还有一件事。你还记得三年前母亲带枫林去甘禅寺认亲的事吧。”枫舞点头。
“枫府那段日子是二娘和三娘在管,但帐薄却在我手里。”枫舞先是一惊,随后又明白了似的,接着点头。
“你大概也猜到了,不错是军务。这三年内,前线名将连死四个。洛丞相开始行动了。这次回府便是要上前线。日后,这帐薄就交由你管。”
枫阳掏出一帐薄递给枫舞。枫舞迟疑,父亲可是要他考取功名,官商不兼这是臣纲。
“这事已得父亲应允,国事大于家事。”枫阳将帐薄放在枫舞面前。枫舞也知道事关机密,将帐薄收进怀里。
“大哥放心,即便是从商,二弟也会做出样来,定让大哥在前线有军粮可吃,有武器可使。”枫舞发狠道。
“莫问游子何所往,一腔热忱点沧州。”两兄弟相视而笑。枫舞渐渐安静下来,枫阳知道枫舞对父亲的幽禁安排很是不满,即是管了帐薄,往后要去竹园还是不得许。
“明日我带你去看看他吧。”枫舞双眼一亮。枫阳不禁有些好奇二弟为何这般挂念那竹园里的人。
第二日一早,枫阳撂倒两名影卫,将枫舞带到了假山后,又提气携着人翻进了围墙。两人在一笼竹子背后,望向提着木桶三步一歇的枫落。
枫落提着木桶走到一棵桃花树下,宽大衣服将他瘦小身板衬的越发弱不禁风。枫落扶着树歇了口气,舀起一瓢水细细浇灌,又抹了一把汗。抬举的手指仿佛被水泡涨白了般,在黝黑的手背下显得让人心疼又抓狂!
枫阳眼神一凌,瞧了神情专注又痛苦的枫舞一眼。用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着一件震撼枫舞的大事。
“他不是父亲的儿子。枫府欺君。”枫舞一个猛抬头,枫阳随即后仰,避开了这场碰磕。瞧枫舞只呆呆站直身体,望着前方的五果子林,目光茫然。枫阳越发想不透他了。
回过神的枫舞只低低道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