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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天。
不长不短、不痛不痒。
两点一线每日过成机械的规律。
从酒店里出门打车回家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Mr。Death。一句玩笑话,却一语成谶。Youtakemeaway,thenleavemealone。你消失的无影无踪,恍惚中觉得撞过的车、伤过的手臂、闻过的香烟味、纠缠的唇齿,都随着办公桌上寸寸挪动扩张的金色阳光被赶往地狱。
片刻缓神目光集中到手里的文件资料上。
其实公司早已被蛀成空壳,这几乎是每个员工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混乱的管理、上层的腐败,自从第一批领导抽身走人之后公司业绩直线下滑。现任领导也只能空有一腔热情。弱肉强食,被吞并是早晚的事。
文件入袋,双掌撑桌起身。想归想,招标这事儿该尽力去办还得去办,送礼定酒局必不可少。司机轻车熟路飙到目的地,抬腕看表,比约定时间提早半小时。西装革履锃亮皮鞋迈步下车,后备箱取包装精美礼品袋手提,前台登记后电梯旁戳立。
空间很大,太大的空间只摆放一张狭长的办公桌,一台笔记本,一支钢笔。客用沙发在办公桌三米开外的地方,似乎与这里没有联系,落地窗渗透大面积阳光,旋转椅凳正对窗面玻璃,49层的高度已经不太能看清楼下物体的运动方式。完整或全没有,因为不知道如果填补巨大的空白,所以选择大面积的放空。没有,就好像不存在。黑掉的电脑屏幕完全不可见任何信息,信息都不重要,日子过得没有任何激情,哪有那么多惊喜所在。关掉烟雾警报才能点燃一根烟,敲门声勉强拉扯思路回归原位。旋转椅凳正对大门,背光而坐反而更能清晰可见来人模样。生活就是惊喜总在不经意处,手里烟草已经不必着急灭掉,叼嘴角酝酿吐出白雾,“Mr。stranger,canItakeyourcomingasyouarereadytobemine?”
得允后单手推开欧式胡桃实木门,光线铺天盖地涌至眼前。巨大的落地窗将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进宽敞室内,而办公桌后旋转皮椅在逆光中形成一个巧妙的三角形阴影区,将闲适靠坐在内的人模糊到只剩下一个不太清晰的轮廓。
喷涌的白雾在消散前拉抻出短暂而优雅的弧线。磁性声线沉响撞入耳鼓,我突然想起医院门口男人指间上扬的烟雾。
片刻的迟疑,随即垂眼背手关门。之前百般周折最终直线联系到的是这个男人的助理卡洛琳小姐,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原点。再抬眼嘴角勾出的荒唐笑意已收,商业化笑容弧度摆正,大步伐迈至狭长办公桌前,折臂单手从上衣口袋抽出名片正面对人捏递。“GarethMiller,Iguessyourprettypersonalassistantmusthavereportedmyintention。”话音略顿,连对方的职位和称呼方式都确定不了的确是我工作的失误。然而这栋CBD最高的商业楼,盘根错节的家族企业,连媒体都受其控制。如果有意隐瞒,甚至连真正的企业掌权人都难以得知。“Well…beforewecanhaveabrieftalkaboutthebidding,Idon’tthinkMr。Dwouldbeapropername”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无所谓忘或者不,只是生活之中似乎经常浮现起那一些细节。提醒波澜不惊的日子似乎可以有些起色。看到面前站立人的时候就觉得或许可以离开这间空荡的办公室,离开这里。烟丝燃烧殆尽,碾灭桌面容器,按钮按下快速销毁。突然又想念气味,接过纸质卡片正反观摩之后扔上桌面,起身绕过办公桌走近跟前,站立背后鼻尖贴近脖颈轻轻嗅闻“Itdoesn’tmatterwhat’smyname。Howaboutmakingadeal,now。Wecomebacktothehotel,Thenourcompanywillbeinacooperation。”手臂松环腰侧正好贴紧腹部皮肤,桌面按键窗帘紧密合实光线瞬转昏暗,“Whatdoyouthinkofthis,eh,plan?”
颈侧带温度气流拂过皮肤,汗毛微竖,侧躲同时腰腹被人手臂环扣。“WhatdoyouthinkIam?”性和金钱,永远是让人沉沦无止的欲望深渊;能让人兴奋满足,也能让人一瞬间破灭所有的希冀。
我以为那场相遇或许是爱的起点,然而至此,才明白不过是一个滑稽演员的一段独舞。
“Youwannasomethinginexchangeforthiscooperation。”低头下颌抵锁骨看向紧贴腹部手掌,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拿来礼物简直荒唐的可笑。抬手按捏人腕骨向旁侧扯开,贴着长桌纹理清晰润泽的沉木边缘侧移半步,转身正对。“Let’sspeakfranklyanddirectlythen,reveredsir。”抬臂将一直拎在右手的礼品袋放在略显空荡的办公桌上,“Athirty-thousand-dollarpresentisjustforgreeting。Wewillpaytripletheothercompetitors’price。Takeconsiderofmyadvice,sir。”昏暗光线谈利益或性勾当,都恰到好处。如果能择其一。
礼物,视线先是在礼品袋上停留,大小外壳,不用打开即可知道逃不开千篇一律。缓慢转移,间隔安全距离反倒对面部表情更加清晰可见。愤怒,自嘲,和。。失落?如果对面前站立之人的情绪判断没有失误。总是有人对这个世界存在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弱者才会有那样类似失落的表情。抬手臂的长度恰好消磨距离,手掌脸蛋颈侧划过,“Ithinkyouareveryhandsome。That’swhythisconversationcanbecontinued,andwhyyouarenowinmyoffice。”坐回椅凳上重新点燃一根烟,吞吐时间观察烟雾上移速度,警报关闭时间已过,接触瞬间所有喷头四洒水柱,原地不动静待人反应,突然想起什么又开口“Areyoustillhurt,yourarms。”
脸侧滑过人指腹,时间太短,连温度都不得以感知。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对于足够强大的对手或是合作对象而言,简单到只剩下一副单薄的皮相。这他妈的是什么道理。
视线跟随着人转身坐回皮椅点燃烟卷,不到片刻冷水淅沥喷洒,试图浇灭本来就未燃起的星火。冷水浇湿竖直短发下压滴落水珠,滑过面部轮廓的净水汇成细流,蜿蜒爬进衬衫挺拔立领,熨烫妥帖西装逐渐浸湿深浅不一。常年在健身房练出腹肌在白衬衣湿透的部分若隐若现。
狼狈至此,不在我此次外出办公的计划之内。视线紧盯对面男人此刻依然优雅身形突然不想再继续这副公式化的礼貌。垂眼惯性扯扬单侧嘴角同时舌尖伸出上钩下卷瞬间收回,齿落下唇胸腔吐浊笑经鼻腔喷出。笑声在喷水声中逐渐明朗,到最后弓起脊背笑到一发不可收拾。
“Yes,reveredsir。Itishurt。AndIguessI’mnotanappropriatepersontohandlethismission。Iwon’tbehere,inyouroffice,anymore。Sorryforbotheryou。”敛笑收腹直背利落转身脚步丝毫无顿拉门迈出男人办公室。
略带湿意模样显现更加迷人,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过分严肃的对象更加爱以玩心处之。此刻即便这样狼狈处境丝毫不会影响愉悦心情,背影潇洒利落,总以为社会会给予所谓尊严。什么都不会比钱更贴合实际。湿透的衬衫黏贴皮肤,空调冷气使温度低至寒冷。水珠自然停止才令人送来干燥衣物更换。面对玻璃窗整理领带收紧瞬间楼下湿意之人正巧迈出大楼,阳光穿过通透衬衫更能印衬身形散发迷人引力。上天待人不薄,生活总会眷顾那些持续追求乐趣的人。目送离开,办公桌上名片潮湿一样可以显露信息,GarethMiller,Iwon’tletyouraway。
回到公司时衬衫上水渍已半干不太明显。一语不发走回自己办公桌,将带走又原封不动带回来的文件插入三格木纹书架中。
点开显示屏敲入密码屏幕亮起正中是修改成型的商业计划书。拉出转椅端正坐下盯着屏幕里标准Helvetica体标题出神,直到咖啡香气身侧蔓延。
“Areyouallright,Miller?You’vebeenstaringatthesamepageforanhour。”格蕾丝手捧精美咖啡杯,粉色半弧杯把和白皙指节相扣。“Anyway,I’mheretoremindyouthatMr。Frankiswaitingforyourreport。GoodLuckgentleman。”她耸了耸右侧肩膀,湖蓝色眼珠朝直属上司办公室递了个方向,便带着咖啡香混合甜柠檬香水味走开。
整张脸埋入宽大手掌世界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宁静只有片刻。手掌上搓至眉骨发际后捋十指腹擦过头皮表面清醒不少。指节同时按敲Windows-L屏幕锁定起身。
上司发火在意料之内。我办不到,换人、或者换方案。
新的一天,生存和死亡再次成为问题。底下车库走出重见天日,闷热气候实在不算讨人喜欢。写字楼旋转大门前蹲了一位姑娘,曼妙身材如花脸蛋,一袭轻薄衣衫衬托曲线,怀里宠物狗抚摸之下表情惬意,这不该是在金属结构的办公楼前应该出现的画面,少女身后行李箱显示度假归来或者亟待远行。公然增添交通堵塞,一旁保安却也不敢轻易作为,哪位领导情妇才似这般胆量得罪不起。经过身侧芬芳满溢,That’sthereasontolive。趋向一切美的美好的食物并且以为可得。Abiggameandallpeopleenjoyit。电梯上升的过程就好像逃离世界,桌面瓷器里泡好的中国茶并没有咖啡的香气诱惑却更显悠长韵味,但又不是喝茶就能有仙风道骨。电话按键美丽的卡洛琳总能很快回应呼叫,打湿名片干燥之后略带褶皱痕迹,指腹按压推至人方向。“LEPRELENOTR,InviteGarethMillerfordinner,tonight。”
月西落日东升。是谁说随着太阳的升起,之前所忆便会像奶油般融化。
半天事假睡到正午,还是被LinkinPark独特黑嗓吵醒。
睡得越久越昏昏沉沉,惊醒时条件反射般掀翻薄被一个挺身坐起,光着脚板虚踩木地板两步跨至卧室靠墙单人皮沙发,手机亮屏振动嘶吼。“WhattheF-”鼻腔喷出热息,单臂撑黑皮沙发扶手略陷缓神片刻。来电的是卡洛琳。
“Thankyouforinvitingme,butweshouldletyouknowthattheprojectleaderisgoingtochange。”脚心接触地板沁凉,在有限卧室空间内来回走动斟酌如何委婉表达。“Iwillnotinchargeanymore。Andthatmeanswedon’tneed…”
连篇废话未完便被挑高清爽声线打断。“Andthatmeansyouarenotcoming,right?Mr。Miller,yourrefuserepresentyourcompany’sattitudes。Iwillforwardthistomysuperior。”
手机屏幕显示通话结束不留任何余地。“…damncool。”美女都有脾气。或者是我回拨过去问具体时间地点的电话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声音平静丝毫无波。人以类聚。我只能如此作想。
离晚上六点半还有五个小时。
开车赶回公司把情况向上司说明再商讨一番。我真他妈的是个尽职尽责的员工。
精美华丽的餐厅格局,欧洲古典装饰椅凳的光泽都恰如其分。菜品未至,满桌餐具已经莲花缭乱。深蓝色的礼盒装饰丝带,甚至为这次刻意制造的约会准备了礼物。视线专注手腕,表面时间显示离7点30还有一分钟,一分钟就是秒针在表面精准旋转一圈的长度,思考的时间里已经跨开了进度。如果他不能准时,那他必然付出代价。吞咽高脚杯里最后一口红酒,服务生及时添置,令人把对面空荡座位的酒杯一样注入酒水,顾客稀少门口一目了然。
银灰细腻格纹西装裁剪贴身挺拔。抬腕看表紧卡着最后一分钟迈入法式餐厅。
LePréLenotre训练有素侍应生带路优秀服务品质让人愉悦舒适。意大利皮鞋踩过厚实绒地毯无声走至把玩高脚杯男人桌旁。
对面空出的位置酒水已置,显然人在此不止片刻。场面让人感觉有些局促,“SorryI’mlate。”其实时间刚刚好,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比自己早到。顺着侍应生向后拉出的座椅坐在人对面。“well…”身体略微朝椅背后倾,十指交握垂于桌下,尴尬清嗓,“Thisdiningenvironmentisfordating,notforbusinessconversation”
“Iamdatingyou。IthoughtIhavemadeitveryclearly。”小巧礼盒推至人手边,“Alittlegiftforyou。Ofcauseitdoesn’tworththirty-thousand-dollar。Ijusthopeyouwilllikeit。”西服勾勒身材,来人从上到下都装扮妥帖,不如说武装得当。并不是带有企图,或者说企图到后来可以演变成某种自然而然的东西。有过太多的身份,路人,肇事罪,商业对象,或者是一顿晚餐的伴侣。还有多少角色可以出现在这场独自导演的戏剧里。略显拘谨模样实在可爱,菜单体贴摊开推人面前“Whatwouldyouliketoeat”
眼前摊开菜单精美诱人。然而当人的注意力不在胃部的时候,任何品质的食物都无法引起食欲。目光由菜单移向小礼物。深蓝丝带沿礼盒轮廓落至餐桌。左臂落桌拇指搭礼盒边缘滑过。
“Mr。Death,whydidyoudisappearedforelevendays。”气氛烘托,张口来不及后悔。“IsthataSapphirering?”有时候试图用玩笑缓解尴尬却经常适得其反。抬眼看向对面男人,直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阴影下沉默的神色让人心动。“Youarenotlocal,huh?Whereareyoufrom?”
“IamfromGardenofEden。Comeheretotakeyoubacktotheplacewhereyoushouldbe。”食物也许不能引起人兴趣,小盒子里的神秘物品似乎都不再神秘,手指按压盒面轻轻敲击,注意力似乎因此得以转移“It’sastoneIstealfromGarden。Peoplealwayslovegemstonebecauseitwilllastforever,well,almostforever,enoughtomakestories。”稍抬酒杯与人面前玻璃器皿轻碰声响,收臂引用一如既往回味悠长,“Isupposetomakeyoudrunkhere,butitseemslikeyouarenotinterestedinthewine。WhatshouldIdonext?”
薄薄玻璃杯壁撞击脆响唤回思绪,捏细颈抬杯朝人稍举,凑嘴边酒液尽数滑进口腔,随着喉结滚动吞咽感受冰凉细流入胃。
转腕空杯底示人,舌苔不酸不涩红酒余香从喉头涌漫口腔。这么个喝法,真是浪费了。“Ishouldtoastyouboss。”抬手示意几米之外侍立服务生倒酒,顺便将精致礼盒挪至身前解带开盒。锥状宝石纹路蓝黑相间,触手生凉润滑细腻,任意角度猫眼光泽倒三角弧线优雅。指腹摩挲,“AndifI’mdrunkisyourexpectation,Iwillrealizeit。”侍应生白手套托酒瓶红色润泽透亮液体汩汩入杯,转瓶口收抬酒瓶退回原位。宝石放回礼盒三指捏掐杯颈靠下稍抬晃圈,“Youwillneveranswermyquestion,justlikethefirstdaywemeet。Allyoucareaboutisyourelegantandyourgame。”接触空气红酒散发葡萄醇美果香,捏杯食指朝人略抬扯起嘴角调侃,“Ifoundasecret-thereasonwhyyoucan’tsmile。”俯身前倾左手肘压桌面,直直盯人一字一顿轻声开口。“Becauseyoudon’tknowhow。”最后一个Pity只剩下夸张的口型,接连几声干笑,第二杯酒一饮而尽。
不会笑,世界上那么多可笑的事情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去笑。以为嘴角上扬的弧度实际上非常明显,明显深刻到皱纹都会显现。但是又不是所有的笑都代表愉悦,是否真的有一种笑可以表达愉悦。酒精的作用又似乎非常明显,或者酒精只是个借口,脸蛋微红,湿润嘴唇吐出连串的字眼,内容无关紧要,肆意妄为的姿态却又充满诱惑。前倾的身体面容近在咫尺,伸出手臂连带身体一起桌面捞近,夸张的举动服务生仍旧无动于衷,一间高档次餐厅的标准就是侍者永远贴心。倒下的酒杯红色液体染红洁白桌布,贴近耳边喷洒热气,“Brilliant,nowyouhavetoteachmehowtosmile。”
酒量太差。被人从桌子上拽过去的感觉的确不太好。
手边红酒打翻乳白精致桌布瞬间血染般浸湿,双掌按压桌面控制身体平衡,耳边热流酥痒直抵神经,酒精作用下心跳加快下意识想和人更贴近一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唇已贴在人颈侧落下略带温热酒气的吻。深吸气拉回理智撑起上身,将餐巾摊开回身放于座椅。“Excusemesir,Ineedtousetherestroom。I’llbebackinaminute。”朝侍应生点头示意收拾桌面,转身去洗手间收拾糟糕的情绪状态。
“ButIdon’tliketowait…”话语对着人远去背影,或者自言自语。为甚么要跑,又不是神鬼恶魔,桌面斑斑污渍好像是种见证。如果求而不得,是否不求而得。可惜了一瓶酒,复杂工艺人工酿造,再多的精力糅合在一起,遇不到懂得欣赏的人只能是孤芳自赏。招来服务生结账买单,礼盒宝石留在桌面似乎就是永恒。沾湿的西装外套脱下丢置椅凳,解开衬衣领口衣扣拉扯寻求松弛,转身踏出酒店。
华尔兹舞步。你进、我退。几个回旋终归原位。锥形深蓝色宝石略重坠悬锁骨之间。伊甸园的小偷先生从来没有耐心。沾湿的昂贵西装随手丢弃,是人是物、价格或是价值,对他而言无差别也无意义。
有时候会觉得,留着这个也算个念想。
纪念从未开始,祭奠骤然结束。
Gamestartedbythoseinpower,andendedbythesamegroup。
Wouldn’ttheyeverlosttheirdirectioneveno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