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美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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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歪着脑袋趴在窗框上偷看这窗子里擦琴的男子,十指纤纤,青葱如玉。姐妹们说宫里新来了个琴师,红玉歪着脑袋想,是他了吧,就是他了,他摆在案上的琴真好看,摆琴的他也好看。看着看着她有些痴了,十七八的少女,花一样的年纪,心事依旧缠绵。
擦琴的郁筝突然迎上了红玉偷偷看他的眼,红衣的姑娘呀的一声跑开了,徒留一抹艳色。
夜宴,杯盏,琼浆玉液。
美人,琴师,余音绕梁
琴师抚琴的指轻轻巧巧的在琴弦拨过,一曲收心,众人从如梦如幻里清醒。
如痴如醉了多少颗少女的心,其中必有一颗叫做红玉。
红玉想这曲子好听的难得,却始终想不明白那曲子究竟为谁弹起。
是为傲视苍穹的圣上吧,也该是为了那个君临天下的男人,天下都是那个男人的何况只是一首曲子。
国君大喜,封赏无数,红了多少双眼睛。
琴师只是抱着他的琴,屹立在觥筹交错之间,这该是他风光无限的日子。红玉却是咬着自己的帕子,偷瞄这人的形影孤寂。
他与这世间格格不入,冰雪一样的人,混沌不堪的世。
琴师告退,红玉偷偷跑出去了拉住了郁筝的衣袖,最后咬了咬嘴唇却还是跑开了。
这样婉转的曲子这样多的情。
红玉懵懵懂懂,却知道何谓倾心。她晓得自己心里头的空落落是为了什么。
为那样的人,那样的琴,那样的音,于是倾心,于是相许。
红玉侍奉的美人是人间绝色,那样的美好宛若郁筝的琴音。红玉喜欢美人就好比喜欢郁筝的琴,这样的尽心竭力。
美人也喜欢红玉,美人带着红玉走过郁筝的小屋,眼就如那日的曲子一样多情。
红玉如何能看不懂,这样的眼里流露的东西和自己如出一辙,柔情似水,不同的是那份难掩的愁绪。
屋子里的琴又响起了动人的音,美人却是疾步的走开了。
那一晚的酒喝得不多但美人却真醉了,美人的身边依然伴着红玉,她趴在红玉的肩头哭了半宿,再是沉沉睡去,红玉却是一夜无眠。
美人寒凝,琴师郁筝,这该是个怎样的故事。
红玉抚着美人的背,却是靠在美人的头上一片沉思。
亭台楼阁重重叠叠,宫闱城墙又厚又高,红玉蹲在墙角冲着墙头发了好一会的呆。
这墙外便该是天地浩大了吧。
红玉想那个万万人之上真是爱极了寒凝,予取予求,何况她不过是要与琴师学几首能讨他欢心的曲子罢了。
博美人一笑,何乐而不为?
那时红玉站在屋外听里头的琴音宛若潺潺流水,她想到郁筝覆着寒凝的手轻轻的在琴弦上拨过的样子,想着寒凝的巧笑倩兮,想着郁筝何等心满意足,想着他们以为这样便能天长地久的一派天真……
饮鸩止渴罢了,他们怎么都不懂呢?
只是情到深处,谁能自己,他们不是不懂,只是太深。
几首曲子能学多久,再不舍得也是分开。
帝王之爱能有多久,再是喜欢也会淡却。
于国君,寒凝冷面,只求那一个薄情。
寒凝忘不了自己的一片赤诚,也低估了帝王的一片真心。
红玉知道迟早会东窗事发,只是没想它来的这样快,这样急。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天,随时都可能下一场滂沱的雨,郁筝为寒凝备好了蓑衣,但他却没等到姗姗来迟的寒凝,等来的只是脚腕冰冷的枷锁。
郁筝不语只是轻笑,毫无意外之感,他来寻她的那一天便知道总会有这一天,只是那天真的来了,他却依然觉得仓促。
寒凝被软禁在她的宫殿,这偌大皇宫愈发的清冷。
而红玉,谁也不知道她在这个故事里原来也曾有过一个角色,一个除了她自己,谁都不曾察觉到得角色。
秽乱后宫是大罪,但琴师却只是被囚在了他的小屋里,后来突然来了一个红衣女子,郁筝还记得她,她是寒凝的婢女,寒凝曾带着这女子来向他学琴。
尽管一身狼狈,郁筝却还是冲着红衣女子礼貌的笑了笑。
红玉女子的面上浮起一片绯红。
她轻手轻脚的为郁筝解开了脚腕的枷锁,将虚弱的男子扶上了床榻。从提来的红漆食盒里端出一碗白粥,青花瓷勺轻轻的舀了舀,淡粉色的菱唇小心的吹了吹,再将那一勺白粥送到了琴师的嘴边。
琴师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她的眼询问道:“她,可好?”
红玉将勺子又往前送了送:“你若安好,她,便也欢喜。”
郁筝听话的喝了一碗白粥。
红玉将瓷碗放入食盒,郁筝却握住了红玉的衣袖,固执道:“她,可好?”
红玉红着一张可以滴血的脸答道:“放心……”便匆匆跑走了。
红玉回来时,郁筝正在窗边擦琴。红玉托着腮看着床边的身影却有些恍惚,有些入迷。
直到郁筝转过头来迎上红玉的目光,红玉别开了视线,低头开口道:“你放心,过些时日,你们都会好的,会长命百岁,会不离不弃……你放心……”
凭什么相信一个宫女的话?可郁筝还是点了点头,带些感激。
郁筝出不了门,他身边只伴着一个红玉,郁筝弹的很用心,红玉听的也很用心,可红玉知道这曲子不是为自己弹的,郁筝从来没看见过这个红衣少女,他眼里,心里,琴里,都只有那个叫寒凝的女子。
灯火摇曳,又是一场大雨,红玉该去取郁筝的晚膳,郁筝却是拦着她递给她一件精致的蓑衣。
这蓑衣是寒凝的,红玉红着脸跑开了。
阳光明媚,又是一场天晴,郁筝弹罢一首琴曲却抚上了红玉的眉眼,然后转身又弹一曲。
红玉知道这眉眼像寒凝,她笑的有些凄然。
郁筝郁筝,有个红衣的姑娘喜欢你,可你不知情,可你不知情……
但郁筝,红玉愿许你个一世安好,不惜一切。
宫里有个不能说的秘密,那便是红玉。
红玉是这个宫里唯一一个能穿红衣的宫女,红玉是这宫里唯一一个能在欢宴上乱跑的宫女,红玉是唯一一个满宫廷乱转却无人敢指责的宫女。
红玉是宫闱里的唯一,她有太多的唯一。
若是留心,便不难发现红玉侍奉过的妃子都是最得宠的女人,国君爱上过几个女人,红玉便侍奉过几个女人。
妃子可以改朝换代,唯独红玉却更换不得。
宫闱里的秘密本来就多,总有那么几个说不得。
那个晚上,国君来看自己的爱妃,寒凝不曾行礼,坐在床沿上形容枯槁,面如死灰。
国君不曾动怒,他来,本就不是为了失魂落魄的寒凝。
看着床边上立着红衣鲜艳,君王勾起唇角,温柔一片:“阿玉,你看,她的眉眼都不像你了,真是难看。”
国君爱过的女人,身上必然能找到那个叫红玉的宫女的身影,国君宠爱的那些女人,只为了在她们身上找到那些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
国君的母妃是先帝最爱的女人,但国君却并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现在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除了国君自己便只剩下了红玉。
因为红玉,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是这大明王朝货真价实的公主。
这不是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只是一个慈母不想将女儿的终身误在豺狼肆虐的王宫的故事,于是有了现在的国君,有了现在的红玉,有了他们的两小无猜,有了他们的恩怨纠葛
喝了些暖酒国君靠在红玉的肩上,微眯着眼,喃喃道:“阿玉,母妃临终让我答应放你出宫,十八了啊……你也快十八了……”
几杯酒醉不了一国之主,他只是舍不得,舍不得待到红玉十八了,就放她出宫了,舍不得待到她十八了,层层叠叠的宫墙就阻断他们,舍不得待到她十八了,就再也见不到她……
如若日后再也触及不到眼前的红衣女子,君王眼底情不自禁闪过一丝阴霾。
不,绝不。他会要他的红玉自愿留下来。
而今日,君王籍易得偿所愿。
送郁筝走的那天,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红玉在他耳边轻轻嘱咐道,在那个月光皎皎的他们的故乡里“有寒凝在那里等你。”
红玉立在高楼上看那个背着琴的男子渐渐远离,她轻轻的哼着郁筝与寒凝的曲子,他看到郁筝转过头迎上了她的眉眼,看不清郁筝的脸但红玉知道他又冲着她笑了。
只是这次,红玉的两行清泪,淌的悄无声息。
郁筝,愿你与寒凝平安喜乐,相伴终老……
离开时,郁筝突然想起了那个红衣的小宫女,想起那个为自己解开枷锁的那个女子,想起那个喂给他一勺热粥的女子,想起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女子。
郁筝有些遗憾没能告诉那个女子,她来为自己解开枷锁那天,郁筝便觉得自己活下来了。
郁筝有些舍不得红玉。
可走出宫门这么远了,寒凝还等着他回去,自己是回不了头了,也不想回头。
郁筝抱着琴,笑的安然,为了寒凝。
可惜,再没有机会告诉那个红衣女子了……
高堂明殿琉璃瓦,籍易立在屋檐下看着苍穹无际,他正低声询问身旁的总管太监一些事情。
四下寂静,只听总管恭恭敬敬的回答,他说:“美人的尸体送过去了,红玉姑娘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