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探访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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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不同于沈离他们独门别院的居家之所,拥挤的旧房,低矮的屋檐,泥泞的路面,光影在脏水上晃动,暗淡无力地舞蹈。
    小心地绕过又一滩污水,沈离悄悄地感慨,叶子,你真的住在这种地方吗?脏乱不堪的居住环境和嘈杂不清的邻里关系,怎么能让你心静如水?所以你才会……
    突然回神,为自己心中那不应该有的想法惊住,沈离不断摇头试图把这不洁的念头甩出脑海,但是它就像是扎了根一样盘踞不走。衣洋发觉到她不明意义的动作,略感担忧地慢下脚步。
    直直走在前面带路的殷飞没有注意到二人的行为,只一个劲儿地快步向前。叶子,你还好吗?
    远远地看见那心心念念的女孩,殷飞突地一呆。那跪在地上挺直脊梁任凭旁人讥讽的人正是叶芷青!她安静地跪在那里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杂乱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梳理,蓬松地翘着。路过的行人对着她指指点点,或高或低的声音说着同一件事:这是个小偷,活该受罚!
    心底一凉,殷飞急忙上前,想要保护他最重要的女孩。衣洋赶了上来,连忙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这还用说吗?”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拉起她,告诉她我不介意,请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和我笑闹,好吗?
    不去理会殷飞的气急败坏,衣洋冷静地分析:“你现在出去只会让叶子更难堪!你明知道像叶子这么好强的人被那群人折腾成这样,已经够难过了,如今她最不想的就是让我们看见这一幕。你如果出去叫她怎么办?叫她做何感受?难道你也想让她伤心吗?”
    手腕不容抗拒的力量挣脱不开,惊得殷飞一阵讶异,狠狠地咬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又怎么能就这样看着她受罪,什么都不做?”阻止不了别人对她的诋毁,就连站到她身边扶她一把也不行吗?
    “那是她自找的!”平静开口,遏止心底的不忍,“她之所以任那些人责难不正是因为她知道那是她自找的吗?她一直明白自己的责任是什么,因此只要是她做过的,她就绝对会承担下所有后果。不要去打扰她,让她一个人就好!”
    “可是叶子已经受到惩罚了啊,她都被退学了还要怎么做这才算完?”沈离不解地问,“我们就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吗?”
    阴暗日光中三人意见还未达成一致,叶芷青这边却出现了新状况。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妇人走了出来。围观的众人像吃了药一般更加亢奋,唧唧喳喳地好不热闹。叶芷青抬头,望进母亲不同常人的浑浊眼眸,浅浅微笑。妇人回笑一下,向她伸出手。叶芷青只是望着那双干净白皙的手,并不移动分毫。围观者闹腾起来,闲言碎语再起。妇人恼怒地瞪着他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大睁着双眼,探询地注视。是谁提起那场偷窃,嬉笑地弯腰。妇人终于有了反应,用力站起身来,护住叶芷青,大声斥责这群幸灾乐祸的人。许是没有料到一个平日疯疯癫癫的妇女还拥有对子女基本的关爱众人愣住了,听清她愤怒的责骂面子上不禁有点挂不住,灰溜溜地走开了。
    见众人离开,殷飞舒了口气,总算不用再看着叶芷青受苦,心里这才好受些。她对你笑了,叶子,你高兴吗?
    “她真的疯了吗?”沈离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迷惑地问,“她看上去不是很正常吗?”
    从妇人出来开始,衣洋便处于一种恍惚状态,听清沈离的疑问才回过神:“那只是表象,你看她的动作和表情,没有哪个中年妇女还能像她那么天真,还有那纯净到不经世事的眼睛,怎么看不是寻常人的姿态。”
    那的确不是正常人的姿态,赶走旁观者后回身的妇人立即给了叶芷青一脚,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反倒欢喜地高笑,嘻嘻哈哈的如同孩子一般。殷飞再次拽紧拳头,若不是被衣洋和沈离双双拉住他早冲上去。不管那是谁就算是她的母亲又如何,我不许她被人欺负!
    狼狈的翻倒在地,努力用右臂撑住身体,叶芷青看向母亲,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妇人笑着,笑声由疯狂渐转平静,宛如死水一样,静得人发慌。静谧之下,叶芷青跪着靠近母亲,轻轻地试探性地抱住脆弱的成年人,虽然瘦小但是坚强的肩膀抗住母亲蒙童般的头颅,慢慢拍抚她的背部,尽量给予安抚。
    那是怎样一幅画面?昏黄日光下,年幼而早熟的女儿和年长却稚嫩的母亲互相安慰,不发一言但给人一份异样的温馨感。那么薄软无力又足以压垮所有的情感重量惹人心酸。
    母亲,你在想什么?在你不合常理的思想世界中,我算是什么?是份负担,还是份骄傲?叶芷青苦苦挣扎,不敢开口。母亲何时你才会真正为我笑一次,一次就好,求你因我而笑!
    渐趋冷静的妇人趴在叶芷青的肩头,温柔地唱起歌。一首存在于她封闭了自我的心中的歌,简简单单反反复复只唱着一段歌词:“要生存,先把泪擦干……”
    不知道是多久以前曾传唱过的歌,长年癫狂的她居然还能记得,居然会在此时唱出,莫名的合景。叶芷青恐惧地颤抖。你真的是疯了吗,母亲?
    那低缓的声调使得远处的三人也怔愣起来。
    歌声很短暂,夕阳未落黄昏依然,妇人住了嘴,笑着问:“口渴吗?我给你削水果。”
    转身回屋,取出水果和刀具,认真地削去外皮。叶芷青恍然如做梦,惊喜地伸出手,想要接过果子。就见妇人横眉,怒喝:“你做什么的?想抢我的果子,我才不会给你呢。”说着把果子向前一递,“给你看可以,但是就是不给你。看得见吃不着急死你。”
    仿若孩童般残忍天真的母亲再次忘记之前自己说过的话,明明应该习惯了的,却又存了一丝侥幸,可惜不过是一场梦。叶芷青惨淡苦笑,泪水顺着咧开的嘴角流进口中,咸咸地浸染心底伤口。倔强地抬头仰望火红苍穹,不愿让谁看清的脸庞上渐渐麻木的神情,空洞乏力。
    那一瞬间发生的事全落入三人眼中,沈离的恍然大悟与衣洋的感同身受比不上殷飞的撕心裂肺。那就是你的母亲,你愿意付出所有来换她一个微笑的母亲。她不曾给你母亲应有的温暖,竟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你的全心全意。而我为你做了所有我能做到的事,却连一句回复都得不到。喜欢你是我的事,是否回应是你的决定。我无法接受,我比不上这个不爱你的母亲。
    默然回头,转身离开,话语说不出的悲伤笼罩下俊朗的面容透出丝丝落寞。衣洋回望了一眼,跟着走开。如同得到赦令,沈离赶紧追上,逃离这脏乱的区域。
    太阳不甘地坠落,夜幕降临。
    衣洋回到家时,父亲已经下班归来,正忙着准备晚餐。自从母亲过世后父亲不再忙于应酬,一心一意做个合格的父亲,算是一种补偿,亦或是种赎罪。
    衣洋摔进沙发里,摊成一团。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大大消耗了他有限的精力,他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父亲做好饭菜,招呼他过去吃,他懒懒的不想移动。父亲着了急,有些冒火,免不了责他一句。衣洋这才坐直身体,不带情绪地陈述:“我一个朋友今天退学了。”
    “哦,是吗?”不甚在意地回答,不了解这与吃饭有什么相关,“那是他的事,你难过也没办法。”
    “是啊,我没办法。七年前我不能阻止母亲剪去小悠的长发,七年后我也不能阻止班上的女生们剪去叶子的长发。不管经过多久我都没有办法,不是吗?”自嘲一笑,衣洋看向脸色瞬间煞白的父亲,“我不能,可是当初你明明能够做到,为什么你不出手阻止?为什么把她逼到那种地步?她亏欠你了吗?就一定要让她用死亡来弥补你吗?”
    “你……”
    “我当然记得,毕竟那时我已经八岁,能记事了。你以为替我更改了名字我就会忘记这些吗?”摊开左手,指着那略微偏淡的伤痕,衣洋薄怒,“就算这道疤变得再怎么浅,我还是不会忘记。是你,逼死了母亲!”
    后退一步,试图辩解,但妻子悬挂于屋梁上的决绝不可改变。被儿子说破事实令这位四十岁的男人格外恼怒,自己努力维持一个好父亲的形象,来消除妻子自杀给孩子带来的不良影响,谁曾想这反而使孩子觉得自己虚伪,以至于和自己生疏起来。
    我这到底是为了谁好?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谅?痛苦地抱头,父亲塌下肩膀,看上去苍老不少。衣洋不忍心地别开头,不去注意自己一番话带给父亲的巨大伤害。母亲的死一直是家里心照不宣的秘密,父子俩很有默契的不去可以提及,因为那是太过惨烈的记忆也因为那牵扯到太多不愿想起的人。
    独自走到饭桌前坐下,抽出碗筷,正准备吃时发觉桌上盛好的母亲曾经最爱吃的糖醋鱼,强抑制住的怒火再次升腾。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是我不会让你太好过的,于是报复性地抛出“炸弹”:“对了,忘记告诉你,她的母亲和我母亲一样,也是个疯子,很巧,不是吗?”
    如衣洋所预料年那样,父亲终于克制不住地全身颤抖,那饱受惊吓的模样令衣洋得到些许满足。母亲,我总算为你做了件事,让他不敢再忽视你,你,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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