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黍离言说饭菜可能简陋，却没想过是这般简陋。清汤寡水，看得鸣垣手提筷子，愣在那里。转眼看向黍离，他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平静地吃完晚饭，黍离微微一笑：“今夜公子似乎没怎么动筷，是否对饭菜不满？不过我已有言在先，公子亦言之无妨。”
    鸣垣干笑两声：“先生这么做，倒有点赶人的意思。”
    黍离故作惊诧状：“公子好慧根。我正有此意。公子伤势大好，只须日后不动武，自可恢复，无需再居于空返谷。”
    没想到黍离把话说得如此直接，但鸣垣并无离意：“先生何出此言？先生既然出手相救，然现今在下伤势未愈，先生却下此逐客令，难道不违医者之道么？”
    黍离坦然道：“黍离本是山野之人，闲来无事摘些药草研究医理，纯属兴致而已。既并非医者，又何须在意什么医者之道？我救了公子，不过是谷中无人且又技痒难耐。所以，公子切莫误会了。”
    听他口才了得，鸣垣更不舍就此离去，外界纷扰，若能在此有个实力相当的人，相伴了却残生，倒也不错。“依在下看来，是先生误会了。”
    “我误会了什么？空返谷从未有外人来过，救你是破例，让你留在谷中养伤更是破例。但是，若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留在这里，那就谈不上破例，而是违背我在此避世的初衷。”黍离一边说着，手里已开始收拾碗筷。
    鸣垣沉默片刻：“关于在下的身份，的确会影响先生的避世初衷。但为了保护先生的初衷，在下还是隐瞒为好。有些事，先生即便是知道，也无好处。”
    黍离动作定住，笑道：“若是公子说了，我觉得有趣，说不定还会挽留公子。”
    “此话当真？”鸣垣抓准机会逆了一句，“就算是真，在下也不能说。”
    “不说也罢，就算我知道，也不会留你。所谓身份，只是让你离开的借口。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公子疑心过重，对一个有过救命之恩的人也心存怀疑，甚至下毒手试探。当真令人心寒。”黍离轻笑摇头，端了碗碟就走。
    “既是如此，在下明日便走。”鸣垣起身，接过黍离手中碗筷，“先生这几日也累了，在下无以为报，今晚便替先生收拾碗筷，算是心意。”
    黍离任凭他把碗筷拿去：“原来公子的价值也不过几副碗筷，我高估了。”
    鸣垣自嘲道：“即便只是碗筷，只要没碎，依然有价值，不是么？”
    黍离神秘笑道：“公子别忘了，伸手接住碗的人，是我。”说完，即刻转身离去，“今夜，劳烦公子了。”
    鸣垣望着他翩然远去，感觉他最后的笑意有些蹊跷，却说不出所以然。
    接住碗的人，碗的价值……他说的话，是何意义？
    把碗清洗干净，鸣垣正打算回屋休息，途径黍离卧房，却见他站在星空之下，五指轻点，像是在卜算什么。想不到黍离不仅精通医理，连对命理亦有涉猎。鸣垣就此停步，决定先隐在暗处看着。
    有那么一瞬，黍离的淡然骤然消失，继而眉头紧锁，手中反复掐算，始终没能让眉间恢复平和。再过片刻，黍离竟快步回房，步伐极其果断，丝毫没有平日里的从容静缓。
    鸣垣见此景，只有一种感悟，若是他以这种速度前去市集，的确能赶在日暮之前回到谷中。看来这个黍离，的确无可疑。
    本想回房休息，可鸣垣脚步方才挪开一步，便闻黍离房中传来不寻常的瓶罐倾倒之声。鸣垣快步过去，竟见黍离正在收拾包袱，神色紧张。
    见他把所有衣物收入布囊，还有一些药品、银两，凡是他能碰到的东西，几乎都收入行装。此情此景，只说明了一件事，黍离即将离开空返谷。
    鸣垣心说，难不成是方才算到什么，使得他还未来得及把人赶走，自己就先溜了？看他一改平日的从容淡定，想来事情非同小可。
    最后，黍离抄起一把伞，背起行囊，就往屋外走，且是出谷的方向。
    夜色昏沉，虽不适宜常人赶路，但对目盲之人而言，根本毫无影响。
    黍离行色匆匆，让鸣垣起了疑虑，如果他算到的是仇家上门，而他却留在谷中，岂非遭殃？于是，鸣垣远远跟着黍离，随行离开空返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