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离此人淡泊如水，纯白衣色衬得他如是世外之人，时刻凝在唇边的笑意，如同玉刻一般，温润长存。
    鸣垣只觉心底一阵落寞，同时又带着愧疚：“对不起。在下鲁莽。”
    黍离把药递给他：“无妨。我还担心这张脸会吓到你，呵，公子好胆识。”
    鸣垣把药饮尽，见黍离从药桌上端了陶碗过来，似乎就是他方才所制。他行步极慢，但却能避开所有障碍，最后准确停在榻前一步的地方。
    黍离摸索着床沿坐下，伸手触到鸣垣胸口，直接为他解开衣衫。感觉鸣垣身体往后一退，手势停住：“换药而已。若你自行解衣，只怕会扯到伤口。”说完，察觉鸣垣身体归位，便解了他衣衫，又双臂环到他身后，解开绷带。
    鸣垣感觉黍离身上带着一股特殊寒气，很难察觉人息。不变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傀儡。低头见心口伤势已在愈合，便问他：“我睡了多久。”
    黍离一手倚在伤口边上，另一手沾了药膏来抹：“半月而已。今日你能醒来，比我预计还早了几日。由身形可断，公子乃是习武之人，理应不该受此重伤。”
    鸣垣隐隐笑着，望窗外景致，尽是陌生：“这里很是幽静，不曾听过东阴之境还有这种地方。”
    “东阴？”黍离保持一个笑容，为鸣垣换上新的绷带，口中解释，“此处既非东阴，亦非北雁，更不是其他两国。这里只是两国间隙的小地方，空返谷。”
    “原来这里便是世人传说的……空返谷。”鸣垣曾听说东阴、北雁之间有一处山谷，其中居有世外高人，但至今无人有缘入内。
    “什么传说？不过是避战火的小地方而已。”黍离换好药，便扶鸣垣躺下，而后又回到药桌前，整理方才散落的药粉。
    鸣垣感觉黍离此人不简单，刚才一碗药下去，竟是马上恢复些精力，难道他就是世人传闻的高人？遂有意无意道：“先生医术精湛，可谓有起死回生之能，为何留在山谷之中？”
    黍离淡然道：“人各有志。况且并非我医术精湛，而是公子命不该绝，才让我在外出采药之时，偶遇相救。”
    鸣垣装作不解：“先生居于两国之隙，为何深入东阴采药？看先生不通武艺，若是半路被歹人拦截，那该如何是好？”
    黍离回头笑道：“一个穷瞎子，与歹人无用。再说我并未踏入东阴之境，只是在鹭河之畔救了公子。听公子这么说，是在东阴之境遇害，那么鹭河上游是东阴凌云峰，那么公子的身份是……哦，还不知公子名讳，可否告知？”
    鸣垣愣住，此刻黍离的笑似乎别有深意，他提到凌云峰，莫不是被他看穿身份？“在下的名讳，先生还是不知为妙。”
    黍离并无多言，缓步到一小柜边上：“你的那身衣服已破烂不堪，我顺手给扔了。”听身后有些欲言又止的响动，“难不成那身衣服对公子而言甚为宝贵？”
    鸣垣顿了顿，语气如常：“没什么，扔了就罢了。”
    “是么？”黍离从小柜里取出两块石头，在掌中摩挲，“这块石头摸起来像是北雁王宫之物，怎会落在公子手上？”
    “我偷的。”鸣垣随口解释，望着玲珑石无损，在心底长长松了口气。
    黍离把玲珑石递到鸣垣眼前：“依我看，公子对此物颇为珍惜。发现公子之时，公子虽身受重伤，手里却死死握着这东西。莫非这石头对公子或是何人，有特殊的意义？”
    鸣垣本想接过，却顺势推回去：“不过身外之物，若是先生喜欢，拿去便是。”
    黍离却将石头放在鸣垣身侧：“这东西对有些人而言，可视作生命。但对我一个孤家寡人来说，这与普通石头无异，亦是无用。还请公子收回。”
    鸣垣涩然道：“现在与我，还谈何用处？那个人，早已有他自己的选择。”
    “那个人，是谁？”未等鸣垣反应，黍离便道，“是我多问了。”
    “一个背叛我的人。”鸣垣苦笑道，“虽然他逼于无奈，但背叛，就是背叛。”
    “既是背叛，就无须心心念念。”黍离去炉前，端了药罐，“公子好好休息。”
    鸣垣见许久也无其他人声，便突然问他：“谷中仅先生一人？”
    黍离没有停步，悠悠道出一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