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这回醒过来人直接在医院躺着。
    肖恩没在。
    我收拾收拾东西就签字出院了。
    负责我的大夫挺年轻，一看就是刚毕业没多久，一直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最后一边叹气儿一边儿让我签了字。
    他说你小心下回再晕倒没有医院敢收你阿，我心说那样也好。
    同意书上写着出院一切后果自负。
    还能有什么后果阿。
    我现在越来越能理解那些得抑郁症或者精神分裂症的人了。
    是不是人到了那一步，不得病就活不下去了。
    我原来总不乐意陈叙诚说肖恩情绪异常，言下之意不就是精神有毛病么？
    现在我开始怀疑自己精神也有毛病了。
    如果不是，那肖恩这样，就是我逼的？
    我连想都不敢想。
    住院费是肖恩交的，交多了，我就让人给退掉。
    我坐在医院门诊的候诊大厅里，人来人往，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看见体检的孕妇，我就想，假如自己是个女的，是不是也能拿怀孕来要挟肖恩了。
    不是精神有病是什么。
    肖恩从我面前急匆匆地走过去，我看着他，突然觉得陌生。
    什么时候开始穿黑色风衣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原来不总是一身运动服的么。
    我们多久没在人群中好好看看彼此了。
    他从我面前走过去，假如这是拍电视，等他走出大门一定会觉得不对劲折回来，然后就会看见等在原地可怜兮兮的我。
    可结果是我在门诊大厅坐到人都下班了。
    保安也看不下去了，过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往外走。
    17
    身上的钱只有那点儿退回来的住院费，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院门口碰见陈叙诚，就好像溺水的人看见岸上有人向他伸出手。
    这种时候什么矜持什么自尊什么原则都没有了。
    他肯收留我，我就应该感激。
    其实陈叙诚是个很好的人。
    即使后来发生那么多事，这一点我也会一直记得。
    不光是因为他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救了我。
    事实上即使不是我遇到这种情况，换成任何一个他认识的人，他都会这么做。
    他老说，你不一样。
    可我始终觉得他只是没有见过别人像我这么可悲。
    陈叙诚说我的身体必须得好好调理了，就整天煮了黑乎乎辣腥腥的草药水喂我。
    他说这东西再苦也苦不过我的脸。
    我就只好无奈地笑。
    他说对没错，就是这个表情。
    我没问他肖恩知不知道我住在他这儿，不用细想就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要么那天他怎么知道我在那家医院呢？
    我的手机还在肖恩那儿，陈叙诚肯定往我手机上打电话了。
    奇怪的是肖恩竟然愿意告诉他这回事儿。
    所以陈叙诚跟我说肖恩想见我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惊讶。
    走之前陈叙诚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安慰似的冲他笑笑。
    后来我想，其实我老是在对他笑。
    可没有一次是发自内心地愉悦。
    基本都是伪装。
    虽然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
    他说，我多渴望你能在我面前真心笑一次。
    18
    肖恩见了我，开门见山：
    “你现在是和陈叙诚在一起吧？”
    我赶紧摇头。
    我没有和他在一起。
    你也不要和别人结婚。
    这样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分开了？
    永远不分开，恨不得一起死了才好。
    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舍得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什么未来阿明天阿，统统都见鬼去吧！
    或者我去死，成全你的幸福。
    我以前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是到了今天我才发现好像已经陷得太深了。
    人当真疯癫到一种程度，仿佛就只剩下变态一条路可走了。
    我真怕我哪天神志不清做出什么事来。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
    肖恩的目光却突然变得很柔和。
    他说：
    “别闹。”
    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他下一句就要说，别闹，跟我回家。
    可到最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又变回那个脾气古怪的男人，盯着自己面前的饮料发呆。
    肖恩最后还是让我回去。
    我知道按道理我不该跟他走。
    这样我他妈都成什么了。
    像条狗一样被踢出门，招招手又欢天喜地的跟着回去了。
    可我答应他家人什么了，我答应自己什么了。
    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呢。
    陈叙诚给了我几包中药，让我回去熬给肖恩喝。
    他盯着手中的书，一边跟我说这些都是安神的，你好歹试试，指不定就好了呢？
    跟以前一样。
    19
    我特别怕看见肖恩的未婚妻。
    没见她之前，我反复想着她要是个既暴躁又庸俗的女人就好了。
    我知道我这人特小心眼儿心理特阴暗。
    以前说得多好听。
    你好好找个姑娘，成家吧。
    反正我又见不着了。
    现在才明白自己当时有多虚伪。
    人都是贪心不足的，可能老天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人家姑娘偏偏一副秀外慧中温婉动人的模样。
    我要是肖恩，我也选她。
    我在家给肖恩熬中药，她和肖恩妈就一块儿进来了。
    肖恩妈一见我，气得浑身都发抖，眼看高血压差点儿又犯了。
    准儿媳妇就赶紧从包里翻出药喂她吃了，然后抓着我出去说话。
    “你就是我未婚夫的那个男朋友吧？”
    她一点也不避讳。
    “别惊讶，我和肖恩从小就认识，他的事我都知道。”
    我的表情一定很迷茫，所以她又问我：
    “肖恩一点都没跟你说过吗？”
    我摇摇头，完全记不起来了。
    她看了我半天，然后叹了口气，说：
    “其实这些话我本来不该说的，肖恩之前确实爱过你。
    但是当年你们做完手术后他就后悔了。
    他是独生子，从小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突然间一无所有，他哪受得了。
    结婚和解的事儿，都是他自己找爸妈提出来的，不信你去问他。
    他找你回来，确实是因为舍不得。
    你的命其实是用肖恩的一半命换来的，所以他总觉得你是他的一部分。
    我们都劝他算了，可他自己走不出来，他说不管他结婚还是生孩子都不会让你离开，除非你把命还给他。”
    我只觉得荒诞。
    我说我不信，她的眼神就好像是在可怜我。
    她又说，其实刚才伯母不是因为我生气，而是因为肖恩。
    我说你觉着你说的这些我能信吗？
    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怎么还可能跟肖恩结婚？别告诉我你爱他。
    “我以前爱过。”
    她说：
    “但我现在恨他，所以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看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说我不会相信你的，她就突然冷笑：
    “你爱信不信，总之你现在必须得走。”
    20
    我说：“其实你不是恨肖恩，而是还爱着他吧。”
    她一下就苍白了脸，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我说：
    “你是想说，让我离开肖恩，让他焦虑，自己折磨自己，然后你就算报仇了，是不是？
    我知道你为什么说自己恨肖恩，花了太长时间去等一个人不爱自己的人，再多的爱也会变成怨恨。
    可你还是期望着他能变好的，对不对？等结了婚，生了孩子，我又不再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他也许就会慢慢注意到你。”
    我看得出她在颤抖，可眼睛还是不屈不挠地瞪着我。
    我突然就很想笑。
    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吗？
    嘴上说着不相信她的话，脑子里却想起来有一次我问肖恩，你之前恋爱过吗？
    他说当然。
    后来怎么着全忘了，原来我只记得他对我好的那些事儿。
    他伤心的时候呢？难过的时候呢？
    他和家人闹翻的时候，我有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吗？
    我原本总以为自己的出现只会火上浇油。
    现在看来也许是错的。
    肖恩总是看起来比我强势。
    可他再强又强到哪儿去，那会儿还不是个二十来岁的孩子。
    他一生气，就跟我吵，我也就顶着他跟他吵。
    完了还总觉着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可委屈，只想逃跑。
    很久以前，我还会问他到底怎么了。
    他不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他知道有人关心他。
    现在呢？我只会问，你有完没完。
    以前看电视，人家说，爱情就像庭院。
    时时刻刻需要打理。
    这样即使度过再长的时间，也不会荒芜。
    我还觉得做作的不行。
    搞不好肖恩变成现在这样全是我害的。
    一想到这我就全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