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荆棘满怀天未明 第三十六章 萧墙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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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回宫之后,见东方一亮,亦无心再睡,只是饮了口茶,旋即将静婉对自己所说的一切对音袖全盘道出。
音袖听完,几乎要吓得不能说话:”娘娘……娘娘……“
素素按住她的手,镇定道:“你别担心,殿下既然还这样宠爱我,那么咱们一时也是无碍的。”
“殿下的城府这样深……”音袖唏嘘着道,素素稳了稳,又道:“我有一桩事情要问你,龚氏说早在我们进宫之前,就已经收到了宁宫的消息,所以我的身份才暴露得这样快……按理说太后留我性命至今,怎么可能会自毁长城?”
“娘娘是怀疑……怀疑宁宫中有殿下的人?”音袖斟酌着道。
“不。”素素想了想,摇摇头,“此事非同寻常,若真是有细作,只怕也未必能够探知。我私心想着,只怕是太后她自己。”
“太后……太后……”音袖睁大了眼睛。
“对。”素素顿了顿,将自己的猜测全部说出:“若说是太后赐的良家子,再怎么也不可能不招受怀疑。可是咱们的嫌疑越是大,殿下便越是将所有的疑窦全都往咱们身上扑。那么,其他人……”
“娘娘言下之意,咱们不过是太后的诱饵?”音袖沉吟着道。
“本宫不知道太后为何要这样……如今细细想来,当年本宫从宁宫出来时,太后竟然连本宫的姓氏都未曾更改,便是打定了要将咱们推到殿下的疑窦面前去的。那么,只怕真正是太后心眼的人,另有其人……你想想,这么多日子我们才不过传递了多少讯息,以太后的性子会不拿三姐的性命来要挟我?由此可见,从一开始,咱们就不过是做了太后的靶子。只要咱们落败,真正的细作便能够逍遥法外。而我得宠一日,那人自然能够避开殿下的视线,成功地向太后传递讯息。”
音袖垂着头道:“奴婢出宫时,奴婢的姑姑就曾经给奴婢说过,这天下,谁都斗不过太后。由此可见,只怕早从娘娘被太后救下那一日起,太后就已经摆好了这一局棋。娘娘是慕容世家的大家出身,当然比谁都点眼了。太后的心思,当真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又如何?”素素轻轻一笑,“本宫自然有法子能够保全本宫。“
阳光一点一点从窗外爬了进来,时光就这样无声地逝去。
黛若恢复意识之后,于次月初六行册封礼,被封为从二品淑仪,掌春华宫主位。芳意轩既焚,殿下也无意让宫嫔再入住春华宫,春华宫偌大的宫殿便由黛若一人居住。
谁都记得,这座宫殿的主人,曾经是多么的风光,然而一夜之间,一把巨火,烧尽一切。之后的盘查,除却是龚氏自焚,更无其他的证据,于是便作罢了。
可是,殿下似乎并没有完全地放下这个陪伴她多年的女子,这一点从素素偶尔听到的呓语中可以得证,而为着殿下的意思,“拥桂殿”被改为“满庭殿”,同时也吩咐宫人移去了所有的桂花树。这让平静的王后十分不安。
后宫在一王后、两妃、一九嫔、三贵嫔的仪制下平静地过着。
然而打破这平静的,并非是后宫里那些张牙舞爪的恶魔,而是前朝。
处在衡城的衡王,也就是从前的大皇子宁禛起兵造反了。
这一下不仅使宁宫、曦宫两宫上下人心惶惶,更使三国的局势再一次不稳定了。
宁国的局势在三国之中本就不算优势,加上卞国的皇帝年轻正盛,而荀国的皇帝膝下则有三子,三位皇子个个皆是人中龙凤,无论来日谁继承皇位,都势必将威胁其他两国。唯有宁国,是由皇太后掌权,把握朝政,一旦山陵崩,那么宁国被吞并,亦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了。
局势的突然不稳定,使素素原本的计划一拖再拖,只好前去仪元殿求见殿下。
正是四月份的好天气,人间的芳菲正是盛开到极致的时候。素素远远地,却见了鸾妃在前面,心中想起静婉的死言,不由地还是存了几分戒备与恐惧。倘若果真如静婉所言,那么鸾妃的城府,早就在自己和王后之上了,自己如何能够不怕。
她见了鸾妃,只是福了福道:“鸾妃娘娘万福。”鸾妃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本宫才从殿下那里出来,只怕是不好伺候。本宫在殿下身边这么些时候都摸不清他的性子,你也不必再去见殿下了。”
素素抬头对上了鸾妃的神色,旋即又低头。鸾妃冷声道:“本宫都知道。当日若非是你出言相劝,殿下怎会再留龚氏一夜的性命?你既然是要见她,那么她想必也把本宫的坏话说尽了。本宫与她这么多年,争着荣宠,争着位分,自然彼此是没有什么好话的。本宫本来最不喜左右逢源,两头讨好之人,不过如今龚氏既然已经死了,想必你也是出力不少,本宫会依之前所言,让你登上王后之位。只是,若你真的信本宫,那现在便不要去见殿下。”
素素心中正为难,然而经历龚氏的变故之后,她只觉得宫中,唯有荣宠能够自保,唯有信任能够长久,于是便沉吟着道:“还请娘娘让路。”
鸾妃瞟了她一眼,复又道:“你很聪明,可是再聪明,也得小心。“说罢,便对身后的兰依、兰翠道:“回宫。”
素素起身,看着鸾妃远去的背影,默默叹了一口气。
一念之间,只怕昔日结下的同盟,日后便会有了嫌隙。方才鸾妃那样说,必是疑心自己听信了静婉所言,更何况如今世子养在自己膝下,自己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味避宠的慕容婉仪、甚至是被废失宠的慕容氏了。自己有资本与鸾妃抗衡。
景妃死后,鸾妃独大也是意料中事。怎料芳妃、柳淑仪先后有孕,导致她的宠爱与当年,仍然是相差甚远。
她的地位永远不会稳固,难道她就要以此为借口,争到死么?
无言。
她默默地走过,却见元福已然挡在仪元殿门前,笑嘻嘻道:“方才鸾主子已然出去了,娘娘自然知道,鸾主子都劝不下的事情,您也不必费神了。如今啊,是二公主在里面陪着。”
“二公主?”素素问道。
“是啊。咱们这位二公主可是得君心了呢……”元福说着,便又挡在素素面前:“娘娘,请回吧。”
素素冷冷地握住元福的手,一字一句道:“怎么?难道鸾妃姐姐与本宫生疏,连带着公公都要与本宫生疏了么?”
元福忙摇头道:“奴才不敢。您如今可是世子的生母,做奴才的哪里敢放肆啊。”
素素平静地看着她:“既然如此,就让本宫进去。”
元福笑嘻嘻道:“罢了,奴才可不敢放娘娘进去。”
素素将他的手推开,“呵呵”笑了一声,复又道:“想来公公是贵人多忘事了,也敢来拦本宫的路。”说罢,便携了音袖转身离开。
第二次,素素带了世子一起来。世子在素素的怀中放声地哭着,素素只是冷眼看着元福:“涵儿说想要见见父王,还请公公让道。”
元福公公看了一眼,忙笑道:“娘娘这又是何苦呢?请……”
素素瞟了元福一眼,心中却是狠狠——元福,是留不得了。
这样的冷漠,她是料到了的。如今淑仪、芳妃有孕,而她膝下只有一个王子。即便这是唯一的王子,可是谁不知道当日无非是为着龚氏的缘故,殿下才封大王子为世子的,如今龚氏倒台,人人都在背后看着,看这位贵嫔主子到底有多大能耐,能够撑起一个世子之位,能够撑起一个未来的王太后之位。
素素抱着世子进了书房,一壁又安慰世子不再哭闹,却听得激灵一声:“父王,儿臣听到弟弟的哭声啦。”旋即,便见一个身影闪了出来道:“毓母妃万安。”
素素点点头,道:“二公主好。”
殿下看了素素一眼,待素素行礼之后道:“你把他抱来做什么?”
素素还未答,二公主漪玥却是笑盈盈答道:“这个儿臣明白,定是毓母妃知道父王思念弟弟了。”
素素含笑着点着头,她知道漪玥是王后得意的女儿,对于她的宠爱远远胜于长公主漪琴,说这些话,必然是要使自己难堪的。然而素素还未说什么,殿下却道:”玥儿,你先抱着弟弟出去玩儿会儿,父王和你毓母妃讲几句话。“
漪玥点了点头,抱过涵儿,笑盈盈道:“儿臣也觉得巧呢。父王正想着这烦心事,毓母妃便来了。毓母妃真是神通广大呢。”
素素看着漪玥,只是平淡道:“多谢公主夸奖。外面暑气重,仔细着了暑气。”
漪玥抱着涵儿欢快地走了出去,而素素却是心惊。黎荣、漪玥,甚至是未曾谋面的漪琴,王后究竟培养了多少棋子来巩固她的地位?
难怪了,王后有心思,鸾妃有城府,景妃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赢得过她们两个。
殿下缓缓道:“你都知道了?”
“是。”素素点点头。旋即,殿下甩了一本折子到素素面前,素素不看则已,一看则大惊。
“衡王……衡王打算向殿下借兵?”素素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本王这个兄长,从前只觉得他迂腐无比,如今看来倒真是让本王为难了。他的兵力,本王也看过了。若说能够打下宁宫,着实勉强,但是并无不可能。”
“一旦他攻下宁宫,那么反过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殿下。到时候衡王的兵力和宁宫的兵力相合,殿下便再打不过他们。”素素沉吟着道。
“不错。可若是借兵给他,那就相当于是告诉宁宫那边,本王有这么多兵力。日后衡王如果败北,咱们也难逃一劫……但是……”
“但是真正让殿下烦心的,还不止这些。因为宁国一旦内乱,只怕卞国与荀国马上就会起兵,那么先帝建立起来的江山基业,就会毁于一旦了。”
殿下听罢,只是无言,缓缓地走到了窗台,似乎是陷入了回忆里:“父皇对本王,也算的上是很好了。本王,不忍心看着父皇的基业落入他人手中。”
“那若是我们支持宁宫,将衡王的军队击破……”
“一样的。”殿下无奈道,“宁宫就会对我们起了疑心,那个时候,我们就无法保全自己。”
一面是自身,一面是江山。可是最要命的是,无论选择哪一面,都没有绝对的把握,甚至可能两者尽失。
“父皇在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本王,无论如何,江山百姓为重。可是……本王真的要看着本王多年苦心经营的基业,连同本王的性命、本王的妻子儿女,一同毁于一旦么?”殿下话中的无奈是那样地刺痛着素素的心,让素素几乎要错觉以为,正在经历这次选择是她自己,而并非曦王。
怎么办?能怎么办?素素的心底浮起一丝冷笑,当年那个端坐在椒房殿中的皇太后,此刻只怕也是着急万分吧。她真的想象不出来,端庄如皇太后,究竟会是怎样的着急呢?
这样想着,心底似乎浮现出一些的光亮,那样捉摸不定。忽的,素素抓住了那道光亮——
“臣妾幼时听闻,殿下是以才德闻名,而衡王殿下则是以孝善闻名。”素素尽量将紧张掩饰下去。
“是。”殿下点了点头,“衡王的母妃——也就是当年的玉漱夫人,早年就过世了。若非如此,只怕当今太后也容不下他长大成人。父皇仙逝后,她被追封为玉贵太妃。太后以为衡王一向用心只在诗书上,当年将我们发配边疆封地之时,也只是留了本王的母妃庄华太妃做人质,而衡王则是毫无牵制地被发放了出去,所以才会有今日的祸端。”
素素抬头,直视殿下的目光,诚恳道:“臣妾想到了一个法子,但是需要殿下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殿下的眼里顿时泛出了光。
“臣妾想要殿下的绝对信任。”素素看着殿下,任凭殿下怀疑、惊讶的目光肆意地滑过自己的脸庞。
殿中有片刻的静寂,这个时节,窗外的花有才发的,有已经开尽了的,各种滋味相互混杂在一起,有些格外不同的意味。
她,不是不知道,殿下早就怀疑自己的身份,这两年来的或宠爱、或遗弃、或新任、或怀疑,真真是像极了一场戏。
他,不是不知道,眼前这人有可能是细作,更有可能是致命的一剂砒霜。他可以即刻将她禁足,他可以即刻在这关键时刻,用杀戮来了却这一切的一切。
一念之间,爱恨都顿时凝固在这狭小的空间。汗水静静地从素素背后滑过,素素感觉不到痒,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一切的一切。
这个答案,联络着她一生的命运。
然而,她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除了赌这一局,只有死路一条。
“臣妾,等着殿下给臣妾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