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轻轻抱起慕容冲，为他擦干身上水珠，随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宽袍，给他披上，慕容冲一惊，“陛下。”
    苻坚冷声，“别动。”话一出口，觉得自己口气重了，叹气一声，把怀中人放在了床上。
    慕容冲转头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惊恐，此时对他来说，生死早就不算什么了，在这秦宫中，自己早就是任人宰割，苻坚对他那样，如今又多出了一个张夫人，一个太子，心中苦笑一声，作为娈童，难道不就是任人糟践了吗？
    也许自己早就该在燕国灭亡的那刻自尽殉国，苟且偷生，忍辱负重，不过是个幌子，说到底，自己还是怕死的吧。
    慕容冲不知怎地突然之间又想起身在燕国的情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中山王、大司马，父皇皇兄疼爱，母后关切。
    而如今，这一切、、、、、一切、、
    却成了自己最大的奢望。
    想努力的闭上眼，却怎么也入不了梦。
    坐在床边的苻坚见他这样，知他心中所想，不愠不火，不气不恼，眼神之中，更多的倒是怜惜，轻轻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许久不曾放开，微眯起眼，像是捧着一件疼爱已久的宝贝一样，又移到唇上，轻轻的啃噬。
    手心那一点青色的痕迹，手背上那还未曾褪去的红色印痕，在苻坚看来，却一点都不狰狞可怕，
    反倒多了一丝妖艳的媚态。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媚骨天成，不用装饰，不用风骚摆首。
    慕容冲被他舔舐的痒痒作痛，眉头皱了一下，“秦王放开罢，痛。”
    是心里更痛吧。
    苻坚放开他的手，替他掩饰了一下被衾，“你睡吧，孤王不会走的，今晚就在这。”
    嘴上说着，手上却没有一丝的动作，也不宽衣解带，就那样，静坐的床边。
    慕容冲以为他又要自己服侍他，撑着手上的疼痛，艰难的起身，刚撑起身子，手上无力，“啊”的一声，又仰头倒了下去。
    苻坚见罢，又怒意四起，“好生的躺着吧，孤王又不是要你宽衣，也不要你服侍，孤王自己会做。”说完，自己伸手解了腰间玉带，褪去了外衣，身上只留下一素白亵衣。
    把帷帐敞开，挂在两边，自己躺了上去。
    慕容冲瞬时觉得身边一热，似乎温暖了许多，有了一个厚实的臂膀，在身旁支撑着自己，心底突然间一丝的感动。
    身边这人，不论怎样，他对自己，却是喜欢着的。
    苻坚换了一个姿势，斜撑起身子，从身后抱住他，两人之间没有隔阂，两具躯体紧紧的贴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漆黑的夜色，寂静的屋中，只有彼此的呼吸，轻轻的喘息，这一刻，慕容冲真正的感觉到了心安，也许，这样的苻坚并不可怕。
    最起码，他可以搂着自己。
    许久，苻坚微微动了一下，怕是时辰久了，胳膊发酸困了，又平躺起来，手却没有离开慕容冲的身体，隔着衣衫，摸到慕容冲的手，紧紧的拽着。
    良久之后，才轻轻开口，“凤皇？”
    “恩，秦王。”慕容冲并未入睡，听身边人唤了自己，轻声一应。
    苻坚随即一笑，幽幽开口，“凤皇可见过这凤皇宫外的那一株梧桐？”
    慕容冲恍然间一惊，是呀，那日，自己去皇姐那里时，出了凤皇宫经过后花园，园中并未有些妖艳别致的花草，倒是唯独见着了那一株梧桐，那般的屹立挺拔，那时的自己心里并无多想，不过是一株再也普通不过的树。
    依稀记得，那日树上吱的一声，只是自己并未留意是何物。
    这时他突然说这梧桐是什么意思。
    慕容冲想了一会，说道“恩，见过。”
    苻坚满足的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凤皇可知那一株梧桐是何时在这凤皇宫外的么？
    “不知。”自己都不去留意，还能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吗？
    苻坚叹气，“那一株梧桐是孤王六年前命人种下的。”
    六年前？慕容冲微微一愣，转过头去，看着苻坚，那一刻，他的眼神里，有晶莹湿润的东西，那是什么？
    是泪水么？
    慕容冲想瞥过头去，不料苻坚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庞，迫使他看着自己，“凤皇难道就不知为何吗？”
    难道你当真一点觉察的意思都没有吗？这六年来的爱，六年来的思念你都一点不知么？
    苻坚突然觉得自己很是悲哀。
    六年前，自己北巡至邺城。
    那一年，在邺城大街上第一次撞见他，那时他不过小小年纪，却依旧吸引了自己，也许自己回想起来，真是可笑，不过是一副倾城的色相，自己却深陷其中。
    后知他是燕国中山王、大司马，在邺城皇宫，站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他那挺直的腰身，那令人心碎的眼神，那令众生魅惑的容貌。
    再一次惊艳了自己。
    一发不可收拾，终于陷入了万劫不复。
    世人道“燕国凤皇子，倾城又倾国”，燕国人传“凤皇凤皇栖梧桐”。
    凤皇非梧桐不栖，非竹食不食。
    明知只是传言，自己却宁愿相信那是事实，命人在花园之中种下一株梧桐。
    慕容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苻坚苦笑，“凤皇当真无情。”
    慕容冲也轻轻一笑，“秦王说笑，凤皇并非无情。”
    也许自己以前是无心，是无情，但是如今，却有一人，仅仅一人，在自己心中落下了根。
    在自己落入冰窟之中，绝望的闭上眼时，是他，是他拉起了自己。
    梧桐又怎样，竹食又怎样？
    给予自己的好，自己怎可忘怀？
    苻坚放开抚摸着他的手，把身上锦被给他拉过盖上，掩住他的手臂，直至脖颈。
    许久之后，看着慕容冲合上的眼，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他那黝黑的眼眸。
    听着他均匀平喘的呼吸，又伸过手，从锦被上面拥着他，轻轻启唇，“凤皇，不论你信与不信，孤王对你，是真的。”没有回应，苻坚慢慢合上眼。
    漆黑寂静的夜，无风无雨。
    巍巍长安城，转瞬间，却睁开了它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