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石蒜花开初见君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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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常相依稀记得村口有一栋大的房子,果然于燕飞带人摸过去一看,里面亮堂堂的,四周还有村民守卫。何常相待要上前,忽的屋门大开,吴金与吴姨妈两个,并一个老者,及几个元兵,一齐走了出来。那老者长得与吴金颇有几分相似,当是父子无疑。
为首一个元兵,也不念自己是客,苗人才是主,便嚷开了,“原来这里还有几位汉人的好英雄,怎么吴大哥吴大嫂也不引荐一番?”吴姨妈推笑道,“都是自家小辈,有什么英雄不英雄的。快莫这样说了,涨了小孩子骄气。”这货却不依了,又嚷道,“嫂子莫要谦虚。这位小哥一看身手就不错,不与我等比划上一番,莫非是看不起我?”何常相听得他说“我等”二字,心道他莫非还要车轮战?却也不惊不惧,拱手道,“在下绝非谦虚,更不敢看不起这位英雄。实在我才疏学浅,不敢献丑。”因赵青孟群二人着宋兵服饰,只躲在于燕飞何常相身后,借月色掩护。何常相恐生变化,因此也不介绍。那蒙古人喝了点酒,早就和吴姨妈他们说得不耐烦了。吴姨妈既虚与委蛇,中间又隔了两个通译,他说起话来麻烦得紧。因此也不去看何常相身后,只直走到何常相身前,与他拉拉扯扯。
吴姨妈跟上前来,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好推脱。只是这位可是潭州河西讲武堂的高徒,更是我外甥女同窗好友的同乡。乃仁台大将军可要手下留情些,莫让我那两头不好交差。”乃仁台大手一挥,道,“这个我省得。拉图,取我兵器来。”听得语气,显然是不知道河西讲武堂的名头,吴姨妈却也不好多说。
待那副将抱了死沉两副水磨钢鞭过来,众人早已围起一块空地,火把照得通亮。乃仁台一手一支取了钢鞭,摆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姿势,道,“来吧。”何常相心知蒙古人勇猛好战,遇强则强,最爱与人一较高下,虽觉这乃仁台礼数上欠缺,却也爱他快意直爽,也向乃仁台一拱手,便拔刀出鞘。哪知这刀上有不知谁做的手脚,一拔只拔出个刀柄来。何常相只得扔了刀柄,徒手而立。于燕飞低头抿嘴一笑,只看吴姨妈那里。
那乃仁台高声道,“你不用兵刃,是看不起我们!”说罢朝后一招手,好几个戴腰刀的元兵走上前来,右脚一跺,双手持鞘往前一送,刀柄齐齐震出三寸来。其动作齐整,何常相不由得暗暗叫了声好。只得随意取了最右边一把腰刀,何常相对那人道了谢,这才走回原地,摆了个起式。于燕飞张口欲言,见此状只得罢了。
乃仁台大吼一声,双鞭袭来。何常相有心试探,步步招架。原来这乃仁台天生神力,小脑却也不残,巨力兼之灵活,果真该是元兵中一等一的高手。何常相心下暗道,按理说军中战士,一般外家功夫厉害,内家功夫不然,是以许多老将总落得一身病骨(作者按,现在军中亦是这样,训练方法不甚科学,是该改进了,向传统武术学习学习,不要那些壮年英勇威武的人临老了却不自在)。修道之人又是单练内功休养的。因此只有他们这些所谓武林中人,才讲的拳脚与内息并重,却没想到乃仁台居然内力还不弱。
再者凡任军官者,智信严勇仁,武艺虽说都有要求,却并非第一可考之条件。就连寻常小兵,也只靠拼杀勇猛夺得战功。除非有特种编制者,这才特选身手高超之辈。这乃仁台显见绝非一般行军打仗的军官,更何况元军尚未攻到湖南,他就领了这一支骑兵队来湘西,却是连宋军也不来的地方——此事只怕与辟火珠有关。
再者凡任军官者,智信严勇仁,武艺虽说都有要求,却并非第一可考之条件。就连寻常小兵,也只靠拼杀勇猛夺得战功。除非有特种编制者,这才特选身手高超之辈。这乃仁台显见绝非一般行军打仗的军官,更何况元军尚未攻到湖南,他就领了这一支骑兵队来湘西,却是连宋军也不来的地方——此事只怕与辟火珠有关。
何常相心有所想,自然手上就慢了些。乃仁台见他一味避让,怒道,“你还说不要对我不敬,现在却是怎么回事?嫌我武功低微,不屑还手么?”吐一口唾沫,又道,“果真你们汉人,皆是骗子。”
“你才是骗子呢。”那里却是于燕飞在说话。吴姨妈换了苗语问于燕飞,于燕飞便将那女人找来的事情几句话也说了,吴姨妈低头沉思不提。
却见何常相那里竟是将所有躲闪功夫都用了个遍,乃仁台气急,竟出了个破绽,何常相腰刀一拦,一旋,竟是将一根钢鞭生生折断。
场上场下皆惊。乃仁台将断鞭一扔,把那单鞭武得虎虎生威,朝何常相取来。何常相素闻蒙古人最敬重勇士,想来就算再折乃仁台一鞭,元兵们也不会有异动。然他携有密令在身,不敢太过招摇,又怕胜了乃仁台,元军还有人上,那就更脱不得身了。思忖一番,还是打个平手最好。正趁着乃仁台钢鞭抖擞精神,干脆假装轻敌,让乃仁台抓了个破绽,好大一声响,腰刀被一鞭拍断。
何常相以腰刀架钢鞭之时声音厚重细闷,实是外松内紧。回手一旋,竟是凭的内力与急速将钢鞭绞断。而乃仁台水磨钢鞭本身就粗重坚实,脆脆一把腰刀实乃被生生拍断的。孰强孰弱,一众元兵武艺低微看不出来,乃仁台却是心知肚明。虽如此,在外人看来二人不过打个平手,甚至何常相兵器顿失,乃仁台持鞭而立,还要显得威武些。
听得身后元兵齐声叫好,乃仁台只得摆手喝止,又一拱手,对何常相道,“都说中原大地人才辈出,想不到尔等南蛮也有如此好身手。”又拍着何常相肩膀呵呵作笑。此言一出,何常相脸色微变,吴姨妈等能听懂汉话的人也刹时楞了。乃仁台却不以为意,喊道,“弃南来!”元兵中走出一人,众人又是一惊。
原来汉人与蒙人虽皆属蒙古人种,然蒙古族人皆是圆圆的脸,鼓鼓的腮,好认得很,和汉人绝不相类。而这名“弃南”之元兵,却生的好一副汉人面孔。乃仁台呵呵笑道,“我汉话说得不好,说这么久,真是累死个人。这是我的通译,是你们汉人。”对弃南说了一串蒙语。那弃南对何常相道,“我们将军问你,可愿为他所用?”见何常相一愣,弃南又道,“将军没有听说过河西讲武堂的名头,却知道你是个好人才。倘若你来此处找的是将军也在找的事物,那劝你不要白费功夫了。将军的武艺你已经见识了。我们这其余的十五骑,功夫也是极高的,到时候我们只将你合而围之,可不会讲什么江湖道义。莫说你找不到了,就算找得到,我们也会夺了过去。纵使我们夺不过去,这汉人的江山都快不在了,到时候我们大汗一统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汉人都是蒙人的奴隶,你还与我们争什么呢?”
何常相冷哼一声,道,“当年师父教我们读德行操守,其中坚守气节一条,我可不敢忘。”弃南又道,“你放心,我们将军,上至大汗,都是爱才惜才之人。我凭个通译之能,都封了个百户。你如此勇猛,封得千户绝不是什么问题。”何常相笑道,“我连奴隶也不肯做的人,又怎么会去做汉奸?”弃南脸色却也不变,笑道,“你这等习武之人,却比我还要迂腐。这天下谁做主,不都是一样?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替谁拼命不是拼?那五代时的不倒翁冯道,若非他讨好耶律德光,又怎能保中原人民?”
于燕飞此时跳将出来,道,“长乐老是为保中原人民不被夷灭,你却是带人来灭我族类。是非黑白,怎能容你一言颠倒!”盈盈火光映射之下,于燕飞青春少女,容貌秀美,英姿彪悍,正气凛然,看得乃仁台却是一惊。于燕飞笑道,“我不知道你是来找谁的。他呢,是来找我的。他呢,”又指指弃南,“已经得罪了我们整个寨子的人——还有寨子外千千万万汉人,所以你以后最好看紧了他,省得一不小心就被人杀了宰了煮了吃了。”
于燕飞语速既快,乃仁台又看得有些晃神,只拿眼睛看弃南,弃南畏畏缩缩把于燕飞的话转译了。那乃仁台却仍是操了汉话道,“既然是来找你的,我们也不为难他。只是你劝劝他,还不肯入我们队伍么?”于燕飞却是抱拳笑道,“多谢你的青眼,可别说我问他,谁问他都是一样;也别说问他,问谁也都是一样。你虽找得到一个愿意做汉奸的,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找到一个了。”又回头看看苗乡众人,笑道,“‘苗奸’也是找不到的。若你们能降服得了他们,他们也不必躲到这深山中来,早就臣服我汉族了。”这次说得慢,乃仁台却是听懂了大半,只摇头道,“太可惜了。”
吴姨妈笑道,“将军莫生气,小孩子家家的,能懂什么?”孟群却道,“太太这样说便不是了。令甥女可是岳麓书院高徒,江湖上也小有名气的麓山飞燕,怎么成了小孩子家家的了?”此语一出,孟群也是豁了出去了。于燕飞杏眼圆睁盯住了他,何常相也手腕一震,一双虎目怒视孟群。赵青忙道,“什么辉艳?外面听来不干不净的名字,不要在姑娘家面前说。”
吴姨妈也佯怒道,“我们家外甥女儿虽然粗鄙,可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是人人都说得的!”说话时,双手拢在袖间,不知要动什么。那孟群道,“是麓山飞燕,也是中南有名的——”赵青见孟群再说,便去拉他。孟群手上与赵青拉扯,嘴上却是没停,何常相手腕一动,飞刀掷出,直没入孟群咽喉,那“侠女”二字孟群便再说不出了。
元兵见状大惊。那乃仁台嘴巴张得老大,拱手弯腰,一揖到底,道,“原来是高手,失敬,失敬了。”也不去怪何常相方才藏拙。那弃南将几人对话听得一字不差,悄声说给乃仁台听。何常相见状只得指着那孟群尸体骂道,“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坏人闺誉者,与害人性命无疑。何况场下许多人在,不藏住曼殊,已是该杀,哪还容得人诽谤!”于燕飞假意羞涩,钻入何常相怀里呜咽不止,又喊道,“我老老实实读书,规规矩矩做人,却被个登徒子冠以艳名——”便“我不活了”“没脸见人了”的乱叫。
吴姨妈轻声道,“不该来的,先送你回去。”又向乃仁台赔罪。乃仁台道,“吴嫂子先不要走,还有话没有说完。”吴姨妈道,“也好,便要何将军送你回去。”又对赵青道,“这里也不必收拾了。”待得三人走开几步,吴姨妈从腰间解下一枚长刀,道,“你失了兵刃,这是把好刀,叫作呼延刀。你今天维护曼殊有功,便送给你了。”便朝何常相扔去,又问道,“可接住了?”于燕飞本缩在何常相怀中,闻言低头俯身,从何常相臂弯里钻出来,回手便接了那刀,道,“接住了!”却是不怕显露武功了。吴姨妈一惊,身子一颤,被吴金扶住。吴金嗔道,“使那么大力做什么?伤了曼殊可好?”乃仁台也不在意,便让三人走了。
赵青道,“这刀名字可也怪。”于燕飞道,“是一个朋友寻来的,此刀曾为呼延赞大将军所用。”说罢抽刀出鞘,只见色沉光暗,月色晴朗,三人都是练过武功的,那路上的碎石头都看得清楚,却也只见得刀身上黑黢黢一片。于燕飞将刀翻转过来,才见刀上刻了五个小字:赤心杀契丹。于燕飞道,“果真是呼延将军的。”说罢递给赵青。赵青接过刀来,赞道,“好沉一把宝刀!”又交予何常相。何常相道,“此刀贵重,我只暂时借用。”
于燕飞道,“你看这里——”说罢举起刀鞘给二人看,“此刀名为虎岩刀,谐呼延的音,又取如虎攀岩,威武而审慎之意。”便将刀鞘递给何常相,又低声道,“且其中含了你龙胆虎威的虎字,是正配你的。”赵青也道,“可见是有心替你寻来的,便收了正好。”何常相不好推辞,这才将刀鞘在腰间系好。于燕飞自是羞红了双颊,好在月色下也看不清楚。何常相配好虎岩刀,忽的心中一紧。